在侯孝賢的電影《童年往事》中有這樣一個場景:少年阿孝咕在桌球室抽煙,隱約聽到外面的廣播中傳來哀樂聲,一個操著山東口音的伯伯沖進(jìn)來,將阿孝咕一把拉出來,要他站在廣播聲中默哀。
蔣介石去世了。
無數(shù)抱著以返回大陸為精神支柱的父輩們終于被迫接受了現(xiàn)實:他們可能會永遠(yuǎn)留在這片異鄉(xiāng)的土地上。
而同為外省家庭的孩子,朱天文姐妹也在少年時代思索過這個問題。朱天心就在《想我的眷村兄弟們》中寫道:“的確為什么他們(眷村子弟)沒有將這塊土地視為此生落腳處……原因無他,清明節(jié)的時候,他們并無墳可上?!?/P>
但侯孝賢的親人,卻一個接一個地在這片異鄉(xiāng)的土地上被埋葬:12歲時是他的父親, 16歲時是母親,18歲時是祖母。
他與父母的關(guān)系并不親厚,從此更加徹底孑然一身。
侯孝賢拍過各種各樣的作品,但基調(diào)卻始終如一:一個俯瞰人世的旁觀者。并且始終難以擺脫被拋棄、被流放、被隔離的命運,然后以絕對的清醒和疏離打量著時間的距離。
侯孝賢對《中國新聞周刊》講述了一個他童年時印象最為深刻的經(jīng)歷:夏天,炎熱,他赤著腳跑到縣公館的前廳,那里有一棵很大的芒果樹。通常別的小孩選擇摘了芒果就迅速跑掉,而侯孝賢卻坐在樹上。周遭非常安靜,他隨時側(cè)耳細(xì)聽著動靜,時間仿佛就在此時被無限放大,熱烘烘的空氣,蟬鳴,風(fēng)吹著樹枝搖動,“那是個非常奇妙的時候,我從此意識到,人在非常專注的時候,所感受到的世界是不同的。”
在《聶隱娘》的籌備過程中,編劇阿城也曾為隱娘的出場設(shè)計了這樣的場面:
唐代的建筑,采光依賴屋檐與屋檐的間隙,分外明亮的檐影投在室內(nèi)地面,與幽暗室內(nèi)反差極大。隱娘趁著云過日頭檐隙一暗的片刻,飛身掠過檐隙,蜷伏藏身斗拱之上…… 不難看出,這樣的故事正是來源于侯孝賢的記憶深處。他仿佛依然是那個隱匿在芒果樹上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