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者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P>
有人形容,電影《聶隱娘》的整體氣質(zhì)非常像這句唐詩。
“聶隱娘,聶是三個耳朵,又是隱藏,這個名字首先就很吸引我。我就想著她可能在樹上,或者在屋檐上,眼睛閉著,聽所有的狀況,當感覺明朗了,眼睛一睜開,下來就直接刺殺?!焙钚①t對《中國新聞周刊》描述。
但與少年時代喜歡躲藏在綠樹蔥蘢間不同,現(xiàn)在的他更喜歡隱匿在凡俗生活的深處,觸碰并且感受一個個微妙的瞬間。
年輕的時候,侯孝賢外出都會騎機車,但隨著年歲漸長,他逐漸摒棄了這個似乎與青春荷爾蒙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交通工具。
現(xiàn)在,在臺北,侯孝賢最經(jīng)常選擇的交通工具是捷運和公交。據(jù)一位曾經(jīng)在臺北跟隨侯孝賢一起轉(zhuǎn)乘過地鐵的記者形容,他在地鐵里游刃有余的姿態(tài),讓人聯(lián)想到武俠小說中內(nèi)力深厚、凌波微步的高手。
“您就從來沒有被認出來過嗎?”“嗨,我有什么好認出來的。”
他甕聲甕氣地說,棒球帽恰到好處地在他的臉上留下半道陰影。
侯孝賢津津有味地說起乘坐地鐵的經(jīng)驗,他知道什么時候坐車的人最多,上下班高峰期的時候車廂最吵,而最安靜的時候是下午三四點鐘左右,大部分乘客都是拎著便當袋與菜籃子的老先生、老太太。
“我喜歡去感受那個氛圍,在地鐵里,你可能看不到什么戲劇性的故事,但是看看人們的樣子和狀態(tài)特別有趣?!?/P>
偶爾,侯孝賢也會在這一片混亂的煙火紅塵中看到清涼的好風景。
他記得在車廂里,注意到一個女孩靜默的背影。披散著長長的黑發(fā),她始終面對窗外,沒有回頭。那一瞬間,他覺得,她美得好像一幅畫,至今回憶起來,仍然滋味滿滿。
朱天文曾形容侯孝賢是“即溶顆粒導演”,每到一地,都能迅速而自然地融入到當?shù)厝巳褐?。謝海盟記得,有一次在日本,正是櫻花繽紛的季節(jié),侯孝賢能夠在半句日語也不會的狀況下,眨眼間就混入公園中野餐賞櫻的日本人當中,隨后敬酒干杯、載歌載舞起來。
而在《聶隱娘》中第一次與侯孝賢合作的演員周韻則覺得,侯孝賢讓她想到了張北海小說《俠隱》中的人物,在一座古老城邦的剩水殘山中,他輕手輕腳地乘著夜色而來,完成很多年前訂下的誓言與盟約。
朱天文這樣形容侯孝賢對她的影響:“長期合作,我學到最多的是,一種柔軟的堅定,看似無可無不可,然而不讓的地方,絕對不讓?!彼f,“他現(xiàn)在當然年紀大了,對人對事非常心軟。而同時,他變得更加無顧礙地走這條他已經(jīng)走了大半程的電影路,他一向不管觀眾和評論,現(xiàn)在更不會管了?!?/P>
“現(xiàn)在沒有人這樣拍電影了,而我們只會這樣拍?!焙钚①t慢慢說道。
(本文首發(fā)刊載于《中國新聞周刊》總第72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