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總臺央廣中國之聲兩會特別節(jié)目《代表》第三期對話全國人大代表、電影導演賈樟柯。
賈樟柯瘦了。
時隔十個月再見,這是我們最直觀的第一印象。本以為是疫情期間堅持跑步的成效。沒想到,是源自一場大病。
賈樟柯:我前一段時間生病了,春節(jié)前才出院的,血壓高到200多。大夫要求我生活規(guī)律,做到早上六點半起床,晚上十點半睡覺。
記者:能做到嗎?
賈樟柯:挺痛苦的,但是已經掰過來了,現在可以了。剛開始輾轉難眠……
亮相
“中國電影不能缺席”
2020年2月,賈樟柯攜紀錄片新作《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亮相第70屆柏林電影節(jié),在影片上映前的致辭中他說:“現在正是我們中國人民最困難的時候,我們在出發(fā)的時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按時來到柏林,但是我們來了。我覺得這個時候電影應該存在,電影和人民一起存在著。”
賈樟柯:2020年,我最難忘的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2020年2月,我們的影片《一直游到海水變藍》要去參加柏林電影節(jié)。去還是不去?因為很明顯,疫情很嚴重;另外一方面,2020年入選柏林的華語片很少,如果我們不去,可能華語片曝光的機會就更少一分。
后來我們決定去。
在柏林的首映式上我說了一句話,我說中國電影不能缺席。
第二件事,就是春季原本是電影行業(yè)開工大吉的日子,但是這個春季還沒有條件,還不能拍。賈樟柯就決定,做了一個寫作計劃,在那期間寫了20多篇文章。“這件事讓我覺得工作繼續(xù),讓生命充實。”賈樟柯說。
第三件事,就是在疫情期間拍了一個短片。就在辦公室,兩個演員、我和一個攝影師,四個人用最簡單的電影器材,嚴格來說是最簡單的有錄像功能的通訊器材——手機,用它制作了一個短片,把對疫情的思考、對戰(zhàn)勝疫情的期待呈現了出來。
科學防控
“科學”二字很重要
如何形容過去的這一年?賈樟柯在訪談一開始的回答是八個字: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農歷鼠年的最后一天,他轉發(fā)了自己的一篇舊文《這一年總算就要過去》。文章寫于2003年年末,SARS疫情暴發(fā)的那一年:“這是空虛的一年,我讓自己停止了工作……整整一年沒有拍一寸畫格。”
17年后的2020年,即便在新冠肺炎疫情最緊張的時刻,不管作為電影導演還是全國人大代表,賈樟柯都沒有讓自己停下來。他每天上午寫作6小時,下午剪片,黃昏跑步50分鐘。他給學生上網課,為出版社錄制音頻講座,幫家鄉(xiāng)汾陽的醫(yī)院籌集防護物資,到社區(qū)走訪調研。5月的全國兩會,7月的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9月的山西省第六次旅發(fā)大會,10月的第四屆平遙國際電影展,都有他的身影。
賈樟柯:今年,我覺得呈現出來更大的一點,是人類的智慧和毅力。在這樣一個防控的情況下,做到了生活、生產不亂,繼續(xù)往前走。也經歷過恐慌,經歷過失序,但是調整過來了。
“科學防控”,我覺得“科學”兩個字很重要。
不是那種簡單的“一刀切”,比如說這影展就不辦了。影展要辦,同時又要做好防控,它就需要“科學防控”,這要求我們更耐心、更細致地做工作,以前那種粗放型管理肯定不行。
“我更自信了”
當全國人大代表第四年
2018年第一次赴《代表》欄目的采訪,賈樟柯面對全國人大代表這個新身份,用了“學習”這個詞,給自己的表現打60分,那次大會他聚焦山西文化產業(yè)發(fā)展和電影人才培養(yǎng);2019年,他關注為盲人說電影的“無障礙電影”面臨的版權障礙和導演、編劇在視聽作品中的作者權及收益權;2020年,他“鏡頭一搖”,轉向電影產業(yè)之外的事:“扶助老年人享受數字化生活”。
這些關注,也獲得越來越有效的回應:2020年《著作權法》修訂,采納了他“關于在著作權法中給予視聽作品導演和編劇作者權及收益權”的議案;2020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實施方案的通知》,他在朋友圈興奮地轉發(fā)——這正是他關于“扶助老年人享受數字化生活”的議案有了明顯進展;2021年3月5日在人民大會堂出席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開幕式,他更欣喜地發(fā)現,“推進智能化服務要適應老年人需求,并做到不讓智能工具給老年人日常生活造成障礙”,被寫進了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
記者:現在回過頭看,覺得自己作為全國人大代表,跟四年前相比有很大變化嗎?
賈樟柯:我覺得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更自信了。因為作為全國人大代表,怎么履職是需要學習的。
各部委提出的具體的實施意見,我很歡欣鼓舞,就會轉發(fā)。我覺得要有響應,需要互相的鼓勵。全國人大代表提出來的議案,部委有響應;部委提出來的解決方案,我們作為問題提出者也應該有呼應。
“這是我跟進了十年的話題”
呼吁將職業(yè)健康教育納入義務教育
今年兩會,賈樟柯準備提出的議案,來自他十年前開始關注的議題。
賈樟柯:今年我提出來的是一個我跟進了十年的話題,那時候我還沒有當全國人大代表,就關注到職業(yè)病這一塊的問題。因為很多行業(yè)有職業(yè)病,包括我們導演也有職業(yè)病,我眼睛不好,長時間觀看銀幕,在暗的空間里觀看強光,造成了職業(yè)病。也有很多職業(yè)病是在比較艱苦的勞動條件下產生的,比如我一直在跟進的塵肺病人。
塵肺病的病人占比很高的是初中以下學歷的,今年賈樟柯就提出希望,把職業(yè)病防護的教育放在義務教育里面,準確地說是初中。因為義務教育是九年制,初中畢業(yè)之后確實有一些比較偏遠、貧困的孩子就沒機會再上學了,在他們離開學校進入職業(yè)生涯之前,應該有職業(yè)病防護的教育。
所以需要在已有的健康教育課里面,增加很詳實的一章來介紹。最起碼讓孩子們進入社會工作之前,知道從事的每一種職業(yè)都有可能有相應的職業(yè)病,應該怎么去保護自己。
宣布退出平遙電影展 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時我的表述不太準確”
作為山西人,賈樟柯的故鄉(xiāng)情結,不僅浸透在自己的每一部電影作品中,也體現在這些年不遺余力為山西做的一件件事情中。但四個多月前,他在平遙電影展閉幕前夜的一段“突然宣布”,引發(fā)過不小的波瀾。
賈樟柯:實際上,2020年的平遙電影展是我們團隊的第四屆,同時也是團隊工作了五年。當時我覺得應該由更年輕的團隊來進行管理。因為國際慣例也是,一個電影展不會一個團隊做很多年的,它是一個每年有高強度創(chuàng)意要求的行業(yè)。所以當時我的表述不是太準確,不是說“賈樟柯退出了平遙電影展”,是“賈樟柯團隊退出了平遙電影展的管理”,我們在尋找更年輕的團隊,讓他們來著手做。
記者:那我可以理解,以后在平遙電影展上我們還是可能會見到你?
賈樟柯:可能!我們希望每年都是最新鮮的這種“發(fā)動機”在駕馭平遙電影展。
說實話,五年,我們的創(chuàng)意有點需要補充“電”,需要換團隊,讓另外一種視角,另外一種有能量的、有想法的團隊著手。我覺得平遙電影展應該是一個充滿活力、變化的影展,我們希望有新的視野的團隊進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