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wǎng)客戶端北京10月25日電(記者 上官云)在81歲的年紀,一個人會是什么樣子的?對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文物保護杰出貢獻者”國家榮譽稱號獲得者樊錦詩而言,是依然忙碌的生活:雖已退休,卻仍在為敦煌四處奔走。
她大學畢業(yè)后,服從國家分配,來到大西北,從此與敦煌莫高窟結緣,守護著這座古典文化藝術寶庫,大半個世紀再未離開。
一生擇一事,一事終一生,這就是樊錦詩的真實寫照。

2004年8月,樊錦詩在莫高窟第272窟考察現(xiàn)場。敦煌研究院供圖
實習的小姑娘:敦煌我看夠了,也不想再來
敦煌定若遠,一信動經(jīng)年。
1962年,正在北京大學就讀的樊錦詩,按學校的安排來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實習。那時,她24歲,還沒想到此后半個多世紀的人生,都會跟它結緣。
第一次來敦煌,樊錦詩被壁畫和石窟的美震驚了,在那個仿佛童話一般的藝術世界里,所有的語言似乎變得平淡無奇,她感嘆到只剩下幾個詞反復使用,“太好了!太美了!”
相較洞窟內的美,洞窟外的生活卻判若兩樣。漫漫黃沙中,住的是破房子、土炕,水是苦的,沒有電燈,想買瓜子,可連瓜子皮都見不著。樊錦詩很難想到,會有條件如此艱苦的地方。
想進洞窟,往往還要爬一種“蜈蚣梯”:在一根木頭上打上眼,插上很多短木棍。走在上面,顫顫巍巍叫人十分害怕。
可是,盡管條件艱苦,那里卻擁有一大批優(yōu)秀的學者、藝術家。常書鴻是留法的著名畫家,段文杰也是知名學者……年輕的樊錦詩并不能理解,他們?yōu)槭裁锤试噶粝拢?ldquo;洞里是好,這個地方怎么待?”

資料圖:莫高窟。王斌銀 攝
由于水土不服,實習期沒滿她就生病了,不得不提前返校。走的時候,樊錦詩心里覺得,“敦煌我看夠了,因為我過去想來看,終于看著了,我也不想再來。”
報效祖國,到最艱苦的地方去
然而,一年后,樊錦詩拿著畢業(yè)分配書,又來到了敦煌文物研究所。之前,父親曾十分擔憂她瘦弱的身體,寫了一封信叫她轉交給校領導,換個工作地方。
樊錦詩拒絕了父親的好意,不肯這樣做。在那個時候,報效祖國、服從分配、到最艱苦的地方去等等,都是影響青年人人生走向的主流價值觀。
而且,當她再一次看到那些石窟時,也被深深地打動了,“原來那么破的一個地方,經(jīng)過常先生、段先生,他們也沒有錢,就這樣白手起家初步做了整理,已經(jīng)不是一個破爛的地方了。”
樊錦詩留了下來,“去了之后覺得這是藝術,我怎么一點也不懂?不懂怎么去管敦煌呢,所以要跟段文杰他們學習,慢慢懂了一點皮毛。”
因為是南方人,個子又小,當時敦煌文物研究所里的老先生們就叫她小樊,“他們非常愛護我,給我非常溫暖的感覺。”
“受老先生的影響,我也看一些書,也進洞看,越看越覺得敦煌太重要了。”她終于理解了那些老先生,“敦煌跟他們自己的身心連在一起了,所以穩(wěn)穩(wěn)當當在這兒待著一直不動。”

2011年8月,樊錦詩檢查加固后的莫高窟北區(qū)洞窟。敦煌研究院供圖
從此,樊錦詩一頭扎進了繁忙的工作中,決心用自己所學的專業(yè),好好為敦煌做點事情。
想盡辦法為珍寶“續(xù)命”
1998年,當年的“小樊”變成了樊院長——樊錦詩受命擔任敦煌研究院第三任院長。
只要對文物有深深的愛,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它。在樊錦詩眼中,敦煌確實了不起,“一千年的古代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他們默默無聞,給我們留下這么內容豐富的一份遺產(chǎn),在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石窟、壁畫,總會慢慢衰老。她想盡辦法給那些珍寶“續(xù)命”。1999年開始,來敦煌的游客們多了,樊錦詩既高興又擔憂,因為“洞子看壞了絕對不行,不讓游客看也不行。”
“人一進去,我們用儀器測的,整個的二氧化碳、濕度、溫度全變了。”樊錦詩用手比劃著洞窟的大小,“就算是中等洞,還有這么小的洞。博物館是把文物從庫房請出來展示,實際上我們開放的是文物庫房,大家明白不明白?我當然著急啊。”
她四處奔走,提出要“限流”。樊錦詩和同事們在參觀洞窟的路線、洞窟開放的條件等方面,制定了詳細標準,改變了以往單一參觀洞窟的模式,“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也將我們作為一個成功案例,向全世界推廣。”
樊錦詩更提出了“數(shù)字敦煌”的構想,包括要為莫高窟建立數(shù)字檔案,將洞窟、壁畫、彩塑,以及與敦煌相關的一切文物加工成高智能數(shù)字圖像等等。

資料圖:樊錦詩用紫外線燈在454窟調查壁畫題記。敦煌研究院供圖
經(jīng)過十多年努力,2016年5月1日,“數(shù)字敦煌”資源庫上線,觀眾可以在線欣賞30個經(jīng)典洞窯的高清圖像,全景漫游這座古典藝術寶庫。
由此,它們在另一種意義上得到了“永生”。那一年,樊錦詩78歲。
“給敦煌做點事,是一個文物工作者應盡的職責”
在敦煌五十多年,樊錦詩走遍了大大小小735個洞窟,看遍了每一寸壁畫、彩塑。她主持的《敦煌石窟考古全集》亦得到饒宗頤由衷贊嘆“既真且確,精致絕倫,敦煌學又進一境”。
2015年3月,樊錦詩卸任敦煌研究院院長。她選擇留在敦煌,依舊忙著那些與文物保護有關的事情。
如今,雖然各種榮譽加身,但在許多講座中,樊錦詩面對著不同身份的人,經(jīng)常提及的都是敦煌研究院那些老前輩,以及心愛的莫高窟,卻很少長篇大論談自己。

資料圖:樊錦詩。譯林出版社供圖
即便在她的新書《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自述》的發(fā)布會上,依然如此。那一天,當身材瘦弱的樊錦詩步入會場時,人群中瞬間爆發(fā)出雷鳴般地掌聲,來迎接這位“敦煌的女兒”。
身處西北許久,樊錦詩的一口吳儂軟語早帶上了些許爽利硬朗,“我給敦煌做點事情,也是一個文物工作者、敦煌遺產(chǎn)守護人應盡的職責。”“沒有什么多說的。”
她感謝國家、領導乃至同事等人對自己的支持,“實際上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沒有大家支持好多事情都是做不了的。”
她就是這樣一個倔強可愛的老太太,一位簡單到近乎純粹的學者。樊錦詩覺得,錢夠用就好,她第一次買房已年過60,還管兄弟姐妹借了錢。名利對她來說不過是過眼云煙,“要計較得失,我早就離開敦煌了。”
是啊,大漠戈壁中,一待就是半個多世紀,不為名不為利,為什么?
在她寫給北大新生的一封信中,也許可以找到答案,“我?guī)缀跆焯靽鼗褪咿D,不覺寂寞,不覺遺憾,因為值得。我這一輩子就做了一件事,無怨無悔。”(完)
【編輯:房家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