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越南人試圖登上嚴重超載的直升機,被美國使館官員一拳揍下
“歷史總是在重復上演”
當人們目睹了美國在阿富汗狼狽的撤軍過程之后,自然而然會聯(lián)想到當年美國在越戰(zhàn)末期所經歷的一切,驚嘆“歷史總是在重復上演”。
就如同美國總統(tǒng)拜登7月還在反復強調“阿富汗政府軍可以打敗塔利班”、美國中情局直到8月10日仍“悲觀預測”阿富汗加尼政府“只能抵抗3個月”一樣,1975年初美軍和中情局對于北越發(fā)動的“春季攻勢”同樣出現(xiàn)嚴重的判斷失誤。雖然根據巴黎和平協(xié)定,駐越美軍已經于1973年撤走,但中情局及美國陸軍情報部門在1975年3月5日的備忘錄中預測,南越政權至少可以撐過當年的旱季,也就是延長到1976年。然而事實證明,美方的預測簡直是大錯特錯,就在該備忘錄發(fā)布之時,北越人民軍已經開始準備新一輪大規(guī)模進攻行動,從3月10日展開的猛烈攻勢導致南越軍隊開始無序地大撤退。
拜登政府在美軍撤離阿富汗巴格拉姆空軍基地后,試圖依靠B-52戰(zhàn)略轟炸機發(fā)動大規(guī)??找u阻擋塔利班攻勢,而美國中情局駐越官員當時的想法也如出一轍,同樣呼吁“美軍恢復動用B-52轟炸機遏止北越攻勢”。然而3月28日,南越最重要的峴港空軍基地易手,意味著這條路也被堵死了。
當北越人民軍兵臨南越首都西貢城下時,內外交困的南越政府領導人阮文紹于4月21日宣告辭去總統(tǒng)及三軍統(tǒng)帥的職務——阿富汗總統(tǒng)加尼日前上演了同樣的一幕。
說起來,當年的美國福特政府更有“責任心”——至少沒有像如今拜登政府那樣只顧自己撤軍,而不管曾為他們賣命的“當地合作者”。1975年3月,美國已經開始規(guī)劃駐南越的美國人員全面撤離行動,美國駐南越使館勸說美方家屬及非重要人員搭乘民航客機或美軍C-141、C-5等運輸機離開,大批親美越南民眾也以難民的名義借機逃離。
其中頗受爭議的撤離行動是“嬰兒空運行動”。持續(xù)多年的戰(zhàn)火造成數十萬越南孤兒,美國打著“人道主義救援”的旗號,利用運輸機將大批嬰兒運出越南,再由美國政府安排不同的歐美家庭收養(yǎng)。然而事后調查顯示,很多被運走的孩子根本不是孤兒,而是美軍士兵在越南的私生子。更大的悲劇發(fā)生在4月4日,一架載有250名孤兒的C-5運輸機剛起飛準備前往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結果升空后不久就發(fā)生故障,在迫降過程中墜毀,造成153人喪命。
這起致命事故發(fā)生后,美軍被迫開始將運輸機型號限制為C-141和C-130這兩種較小的運輸機,并改變“盡量多載”的方針,因此每架飛機的乘載人數一度大幅減少。但隨著北越軍隊的逼近,從西貢起飛的運輸機超載重新變成常態(tài)。據統(tǒng)計,在此期間,美軍借助運輸機緊急撤離了3300名越南孤兒和數萬名親美越南民眾。
史上規(guī)模最大直升機撤離行動
1975年4月28日,北越軍隊已經兵臨城外,西貢陷入一片慌亂。美國戰(zhàn)地記者彼得?阿奈特在《西貢陷落》一書中回憶稱,“當時數十萬與美國有關聯(lián)的越南人相信,他們的生命在北越軍隊到來后將受到威脅,因此急于尋求一切能離開這個國家的辦法”。據統(tǒng)計,僅28日當天就有6000余名越南民眾與123名美國人擠上新山一機場的運輸機逃離西貢。
然而4月28日傍晚至29日清晨,新山一機場接連遭炸彈和火炮襲擊,許多飛機在彈雨中毀損。美軍史密斯少將告訴美國駐南越大使格雷厄姆·馬丁,新山一機場跑道嚴重受損,無法通過運輸機進行疏散行動,如今留給他們的只剩一條路:利用直升機接走所有剩下的人。
五角大樓對這次撤離早有準備。美國中情局資助的美航公司與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于4月初就聯(lián)合勘查了西貢市內的37棟高層建筑物,并將其中13棟選為直升機降落點。美國駐西貢使館也提前向當地美國公民發(fā)放了一本15頁的說明手冊,包括緊急集合點的位置,并附注說明“直升機接送的集合區(qū)”。其中還寫道:“請記住以下疏散信號,切勿泄露給其他人員。當撤離命令下達后,美軍廣播電臺將放送一段訊息,內容如下:西貢的氣溫是華氏112度且仍在上升中。緊接著會播出歌曲《白色圣誕》”。
撤離命令由總統(tǒng)福特正式下令:執(zhí)行第四撤離方案,行動代號“常風”。29日上午,西貢的美國電臺公用頻道開始反復廣播“西貢當前溫度”和1940年的經典老歌《白色圣誕》。包括平民和士兵在內的所有美國人都知道其中蘊含的真實信息。為避免當地越南民眾提前意識到美國人要撤離,一直到29日上午,美國使館才開始砍掉停車場附近的樹木,方便體積龐大的CH-53重型直升機降落。此處與可停中型直升機的使館頂樓組成兩個降落點,能提高運送效率。
畢竟“紙包不住火”,美國使館外面已經聚集大批當地民眾。恐慌的人群緊緊圍住整個使館,讓搭乘巴士趕來的美國人和得到撤離批準的南越“合作者”難以進入使館。負責使館防御的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不得不動用武力才開辟出一條通道。下午1時50分,第一批撤離直升機抵達西貢。此時使館院內已經匯集了超過2000人,為盡可能多地搭載乘客,很多直升機都只配備了一名飛行員,但每架直升機搭載的乘客仍遠超額定載客量。
彼得?阿奈特描述稱:“當直升機在那個沉悶的下午出現(xiàn)在天際、準備接走預先被挑選者時,人潮開始蜂擁而至。估計約有1萬名絕望的越南人涌向使館,猛力推擠以便更靠近鐵門與高墻。當他們擠到墻外,便開始奮力攀越圍墻。面對叫囂、抗議和辱罵的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設法控制場面,與那些沒辦法擠上直升機的人扭打在一起。在傍晚前,13個指定撤離點中有部分根本沒有任何直升機前往接人。”
由于情況變化太快,很多撤離點都無法使用,中情局西貢站站長波爾加向使館建議,將臨時降落區(qū)改到附近的一座“皮特曼公寓”,因為該公寓的電梯井頂端可支撐直升機的重量。下午2時30分左右,一架美航公司貝爾205直升機降落在“皮特曼公寓”屋頂上,短短幾分鐘內,狹小的屋頂上就擠滿了30多個人,但直升機只能運走15人,余下人群只能繼續(xù)苦等。這一幕被合眾國際社記者休·范艾斯拍下,成為“西貢時刻”最著名的照片之一。
傍晚后,隨著新山一機場以及市內其他區(qū)域形勢愈加嚴峻,美國使館幾乎成了唯一可以起降美軍直升機的地點。按照華盛頓的命令,天黑后所有直升機必須停飛,以免發(fā)生夜間事故。但此時仍有至少1000人還在等待撤離。福特曾問國務卿基辛格:“為什么不暫停行動,等天亮后再進行?”基辛格回答:“我們與北越之間心照不宣的‘諒解’是極其有限的。如果暫停撤離,很可能讓河內方面誤判我們的意圖。與之相比,飛行員的疲勞乃至事故算不上什么問題”。
負責美國使館安保的基恩少校下令,將留在使館內的汽車停到降落區(qū)旁邊,開車燈照亮地面以保證撤離行動可以繼續(xù)。整個晚上,美軍直升機都以10分鐘一架次的頻率降落在美國使館內。4月30日凌晨2時15分,使館方面估計還需19架直升機才能完成撤離行動。按照福特的要求,整個撤離行動必須在西貢當地時間30日拂曉前全部結束,但使館內仍到處擁擠著等待逃離的美國人與越南人。
馬丁一度要求美國軍方至少再增派6架CH-53重型直升機。但軍方已經沒有耐心任由撤離計劃拖延下去。他們轉告馬丁:總統(tǒng)已經下令僅撤離美國公民。于是,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員們將所有待撤離的越南人趕到使館庭院,樓頂停機坪只留給美國人使用。當使館外的人群最終撞破大門進入使館院內時,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員鎖死內門、關閉電梯電源、堵住頂樓梯口,并用催淚劑阻止越南民眾進入。4月30日7時53分,搭載最后一批美國人的直升機飛離西貢。
歷時18個小時的“常風行動”結束了,它成為美國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直升機撤離行動:出動直升機682架次,總計撤離1373名美國人、5595名越南人。
倉皇的??粘冯x
“常風行動”還意味著原本那些計劃通過固定翼飛機從新山一機場撤離的南越“難民”被無情地拋棄了?;炭种?,大批南越空軍飛行員紛紛駕機出逃,或是駕駛直升機帶上家屬奔向美軍艦隊。
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從4月29日中午開始,多架南越直升機抵達西貢近海的美國海軍第76特遣艦隊附近。他們試圖在美軍艦艇上降落,但美海軍擔心它們可能擾亂救援直升機的降落計劃。最終美國海軍建議,南越直升機可以降落在美艦甲板上,但為節(jié)省甲板空間,卸完乘載人員后必須重新飛回海上,飛行員棄機自行跳到海里,再由美軍救生艇將他們撈上來。
即便如此,由于飛往第76特遣艦隊的南越直升機數量實在太多,已經等不及飛行員再重新駕機起飛,后來干脆在所有人員下機后就將直升機推下海。據統(tǒng)計,最后一共有46架直升機被推下海,才騰出空間讓更多直升機在甲板上降落。
當空中撤退進行的同時,許多南越民眾還通過各種船只、舢板抵達美軍艦隊所在海域,美國軍事海運司令部的拖船也拉著許多從西貢港開出、滿載難民的駁船與第76特遣艦隊會合。
美國就這樣不體面地結束了越南戰(zhàn)爭。中情局西貢站站長波爾加在發(fā)給華盛頓的最后一封電報結尾處坦率地寫道:“這場持久而困難的戰(zhàn)爭,以我們的失敗而告終。在美國歷史上,這是獨一無二的經歷……不從歷史中吸取教訓,則必然重蹈覆轍。愿我們不會再有第二次越南般的經歷,希望我們已經從中吸取了教訓。”
然而阿富汗喀布爾的“西貢時刻”再現(xiàn),表明美國并沒有從中吸取教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