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年10月,王紅軍父子搬進了韓家莊子村的棚房。初到時,地上堆著磚頭和動物糞便。本報記者 盧義杰/攝
二審法院撤銷了一審判決,王紅軍家差點拿到的136萬元補償補助再次泡湯。
回到新疆霍城縣韓家莊子的家中,他點上一根煙,一言不發(fā)。
兒子正趴在床上。掀開舊被子,尿味撲鼻而來,這個12歲少年臀部凹陷著4個爛坑,王紅軍比了比,最寬處能放進食指前兩截。他搖了搖兒子的腳腕,一下,兩下,還是動不了,只掉下幾片腳丫的皮屑。
“2012年打完疫苗就高位截癱了。”王紅軍輕輕合上被子,“3年多了,他沒有站起來”。
事發(fā)當年,中國疫苗預防接種達10億劑次,中國疾控中心官員曾稱,其中疫苗不良反應的概率是百萬分之一到二。在日本,這種低概率、高痛苦的事,被比作“惡魔抽簽”。
補償補助成為“中簽”家庭的唯一希望。二審法院撤銷補償補助,認為此事曾由縣衛(wèi)生局處理,所以“不屬于民事案件受理范圍”,縣衛(wèi)生局則建議王紅軍回法院申訴。
沒有機構愿意認錯。王紅軍像上了發(fā)條,每天重復著換洗尿布、要補償,“一天一天這樣過,一年一年這樣過”。
2016年春節(jié)已過,他還沒去成智利,家倒是被迫挪到了另一個村子
王紅軍的心事全藏在抽屜里。當?shù)貛缀跻共婚]戶,但這個堆滿病歷、鑒定書、接種本和法律文書的抽屜,是家里唯一上鎖的地方。
2015年10月,王紅軍從40公里外的老家莫乎爾牧場搬到這里。韓家莊子村地處中國西部邊境,北京時間上午10點多天才剛剛亮。
在老家,他有4間房、17畝葡萄地,年景最好的時候,凈收入就有七八萬元,“我和別人開玩笑,說我拿的是年薪”。
葡萄像王紅軍的人生晴雨表。剛開始種葡萄的時候,他結婚了,2004年除夕兒子出生。全家圍在一起,都說這是“雙喜臨門”“全國都在慶祝”。“喆,兩個吉,圖個吉利。”他給兒子起名“小喆”。
葡萄大賣的2008年,王紅軍入手了一臺聯(lián)想電腦。他幻想,再過幾年,自己就可以買車。一個福建商人還力邀他去智利,做海外葡萄生意。
轉眼,2016年春節(jié)都過了,他沒去成智利,倒是挪了個村子;他沒買成車,出遠門常要借一輛車齡10年以上的“大眾”;他甚至不再種葡萄了,因為葡萄賣價從每公斤五六元一路跌到兩三元,至今化肥錢還欠著。
2015年夏天,他與3個朋友改行養(yǎng)鴿子,地點在韓家莊子村兩排廢棄的棚房。
“現(xiàn)在鴿子才600只,一只能賣20多元。”他算了算,馬上改口“還不能賣”,應該等規(guī)模再大一些,“今年是沒法賺錢了”。
鴿子600多只,棚房合起來卻有將近1000平方米,“空曠”得嚇人。棚房以前是用來養(yǎng)牛的,鎮(zhèn)上愿意免費借他們先用,鴿舍才選到了這里。
王紅軍父子住在鴿舍隔壁,盡管不知那間房是何來歷。第一次到門前,防盜門貓眼用紗布堵著,門與墻兩三厘米的縫隙塞進了黃乎乎的膠。一推門,幾條蜘蛛絲粘在天花板上,地板堆著磚塊、動物糞便,糞便都已經干了。
花了兩天,他收拾出這30平方米的空間,搬進6件家具,稀稀落落地擺著。
原來愛“滿村子轉著玩”的小喆,這時已經下不了單人床了。他下身毫無知覺,每天要更換十來片尿不濕。尿液隨時可能流出來,王紅軍準備了10條白毯子,每條夾在尿不濕與被單之間,防止“洪水”漫到其他地方。
“養(yǎng)鴿子不用到地里,我才能隨時照顧小孩。”王紅軍指了指床頭曬著的3條白毯子。
他自己的床尾放著一個直徑近1米的鐵盆,盛著淡黃色的水,“白毯子每天都要洗,每條要洗好幾道,最后一道的水留著,下次再用”,因為“村里沒有自來水,要省著點用”。
2012年還在讀小學二年級的小喆,常讓父親哭笑不得。現(xiàn)在,小喆開心的時候,王紅軍反而難過起來,“多好的娃啊,如果沒出事,現(xiàn)在一定更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