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瑪兵站士兵廖海洋正在為過往軍車加油。徐富強(qiáng)攝
這條路上官兵來來往往,兵站的官兵們從不奢望有誰記得自己的名字
從新疆葉城到西藏阿里,對走過這條線的官兵來說,三十里營房是他們所擁有的共同記憶。
在眾多兵站中,三十里營房兵站是最繁忙的一個。駐守高原,忙碌反而是兵站官兵的盼望。
三十里營房兵站廚房,下士李國章有節(jié)奏地?fù)]刀,雞肉在他手中分割成均勻的小塊。“記者姐姐,山上又高又冷,盡量不要吃涼菜和硬的東西!”這個身材頎長的重慶小伙子,細(xì)心地叮囑。
一個小時后,李國章和戰(zhàn)友們忙著為汽車兵的餐盤里,盛滿油亮的辣子雞丁。
吃完飯,記者又要隨車隊(duì)趕路。離開餐廳前,李國章羞澀地笑笑,輕聲說:“記者姐姐,你們吃的飯是我們做的,要記得呀!”
是啊,上山下山的官兵來來往往,有誰記得為他們盛上熱飯的那一雙雙手?有誰記得為他們燒水加油的士兵叫什么名字?當(dāng)然,這些兵站的官兵也從未奢望。
與三十里營房兵站的熱鬧不同,甜水海兵站是整條線上最“清閑”的兵站。
這里是真正的無人之境,兵站大門正對著遠(yuǎn)處蒼勁寂寥的群山,院子被孤零零地嵌在空曠的荒涼大地之上,只有一條筆直的公路從門前劃過,伸向無盡遠(yuǎn)方。
海拔升到5000米以上,夜間很容易產(chǎn)生嚴(yán)重的高原反應(yīng)。不是必要的情況,很少有部隊(duì)愿意留宿甜水海。汽車兵何其寶在新藏線上跑了16年,其間只在這里住過3個晚上。
“住下來”,對甜水海兵站的官兵們來說是一種意外之喜??吹絹砑佑偷鸟{駛員,站長陳偉就主動上來說話,一開口便停不下來。
2011年通電話之前,甜水海與外界最主要的連接,是兵站門口橫穿而過的那條公路。2016年,高原上強(qiáng)烈的太陽輻射成為平時用電的來源,給這個偏遠(yuǎn)山谷里的兵站帶來了網(wǎng)絡(luò)信號。
封山期漫長的冬夜里,為了節(jié)約能源,甜水海又會回到一片黑暗當(dāng)中。太陽沒有升起的時候,這里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兩個月前,他們剛剛用上4G網(wǎng)絡(luò)。這種滯后有時候會讓陳偉感到恐懼:“最害怕的不是寂寞,而是被遺忘。”
冬天讓甜水海的官兵嘗盡了孤獨(dú)的滋味。大雪令喀喇昆侖陷入沉靜,兵站門前的道路,很久都沒有車輪駛過的印記。偶爾,官兵們坐在屋子里,聽到車輛駛過發(fā)出轟隆聲,他們的心也會緊跟著顫動起來。
即使不干什么,葉河兵站29歲上士王征剛平均每分鐘心跳都會超過97次。來到喀喇昆侖10年,每分鐘的心跳數(shù)從70變成了97——這是喀喇昆侖留給這個湖南小伙的印記。
王征剛曾在甜水海兵站當(dāng)過4年炊事員,其中3年都留在這個全軍海拔最高的兵站過冬。他說:“每天,眼睛一閉是4個人,眼睛一睜還是那4個人。我們天天聊天,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了。”
窗外,風(fēng)雪漫天。炊事班的大灶上,熱蒸汽氤氳成茫茫的水霧。王征剛將揉好的饅頭放進(jìn)高壓蒸鍋,排列整齊??酆缅伾w的同時,他按下鬧鐘的倒計時按鈕。
20分35秒,鬧鈴響了。王征剛果斷關(guān)火,起鍋。“這個時間剛剛好,再多5秒鐘,饅頭就蒸‘死’了,口感不好!”受高原氣壓低的影響,蒸饅頭在甜水海要精確到秒。
除了做飯這項(xiàng)主要的任務(wù),開車、制氧、加油、管道維修……兵站的工作王征剛基本上都干過。因?yàn)榱舳娜擞邢蓿?ldquo;一專多能”成為兵站官兵的基本素質(zhì)。
水的問題,讓大家吃盡了苦頭。“甜水海”沒有水,地下是厚厚的永凍層,最近能取水的地方,是100多公里外的泉水湖。
曾經(jīng),泉水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被稱作“死人溝”。鑿冰取水的那段路上,肆虐的風(fēng)雪和稀薄的空氣,用力拖拽著戰(zhàn)士的腳步。
那些被鑿下的巨大冰塊,經(jīng)過白天數(shù)百公里的跋涉,成了夜里桌上的一杯杯熱茶和暖氣管道里整晚流動的熱水。
這些好不容易化開的水,也會由于再次冰凍而考驗(yàn)著兵站的官兵。氣溫低到-40℃,剛洗過腳穿上拖鞋,一出門鞋底就結(jié)了一層冰,下樓梯時,人甚至?xí)苯踊氯ァ?/p>
去年,下水管道被凍裂,每次修好后,又很快凍上,反反復(fù)復(fù)好幾次。有一次,站長陳偉和中士喻偉把管道里的冰一點(diǎn)點(diǎn)敲出來,前前后后修了大半個月。兵站的垃圾坑里堆得滿滿的,不是垃圾,而是他們從管道里掏出來的冰塊。
其實(shí),在甜水海寂寞而扎實(shí)的冬天里,兵站的官兵們都在做同一件事——等待。當(dāng)軍車從門前那條空蕩蕩的路上駛來,熱水、熱飯、熱房子,那些最真切的需要和慰藉,都已經(jīng)在這里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