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荷蘭萊頓大學參加宋元時期泉州海外貿易的國際學術研討會。(李玉昆 供圖)
6.民間信仰對民眾社會生活影響至深,有人評價您的《泉州民間信仰》這本書將民間信俗歷史與社會生活串聯(lián)在了一起,是這樣嗎?除了研究泉州民間信仰外,據(jù)說您對泉州佛教文化亦有研究?
李玉昆:關于民間信仰,很長一段時間學術界的人都不敢碰它,為什么呢?因為民間信仰曾被誤認為就是封建迷信。改革開放以后,陸續(xù)有人開始深入研究民間信仰。《世界宗教研究》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在國內首創(chuàng)的宗教學專業(yè)學術刊物,就創(chuàng)刊于上世紀80年代。我在這本學術刊物上,發(fā)表過與泉州民間信仰有關的眾多文章,有媽祖的,有清水祖師的,有吳真人的,有郭圣王的,甚至有關于王爺?shù)?,我都寫過、發(fā)表過。在這個基礎上,我就萌生了想要撰寫一本《泉州民間信仰》專著的念頭。從2006年到2009年,花了三年多的時間,我把之前發(fā)表過的文章進行了歸納、總結,并且補充了不少新內容,最終完成書稿的撰寫。書稿基本上把當時我所知道的泉州地方的民間信仰都寫進去了。此書于2009年12月付梓。如今回頭再看,這部書其實還有提升的空間,因為后來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被遺漏掉的民間信仰。希望以后有機會再進行增補。
說到佛學研究,我工作之初在洛陽龍門石窟,因為那里是佛教造像石刻藝術的寶庫,接觸佛教文化較多?;氐饺荩肼毴莺=火^后,我除了將重點放在海交史研究上外,也開始關注起泉州地方的佛教文化。我寫過幾篇關于佛教的文章。比如《僧侶在宋代泉州造橋活動中所起的作用》這篇文章是我剛從洛陽調動回泉州不久寫的。當時,北京宗教學會籌劃開一個學術討論會,當時的泉州海交館館長林文明對我說經(jīng)過館里討論,決定派我去參加這個會議。參加這樣的會議是需要提交一篇論文的,為此我考慮了很久,最終決定寫佛教人士在海外交通史中留下的印跡。最后才有了上述這篇文章。泉州在宋代造橋成風,僧侶作為其中一股力量,不可忽視。泉州僧侶不光是為造橋捐資籌款,當中許多人還親自參與了橋梁的修筑、管理等工作。后來這篇文章還被收錄于佛教學會刊物《法音》當中。后來,我又陸續(xù)對泉州的寺院如延福寺、開元寺、法石寺、海印寺等進行考察,寫了一些關于這些寺院的文章。我在海交館的資料室,發(fā)現(xiàn)了一本書《敦煌遺書目錄》,里面顯示泉州開元寺千佛院的省僜和尚寫的一篇頌文——《泉州千佛新著諸祖師頌》曾被收藏于敦煌莫高窟藏經(jīng)洞內。它是研究禪宗史和泉州佛教史的重要參考資料。于是我寫信給敦煌莫高窟資料室,請他們將原文復印給我。隨后我對此頌文進行研究,并撰寫了《敦煌遺書〈泉州千佛新著諸祖師頌〉研究》一文,該文后發(fā)表于蘭州大學的《敦煌學研究》上。為了開展佛教研究,我也翻閱了許多佛教經(jīng)典如《祖堂集》等,這對于工作是很有益的。
7.1978年泉州歷史研究會成立,隔年中國海外交通史研究會成立,到了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泉州學”又成為世所矚目的研究學科??梢哉f在那段時期研究泉州這個“歷史文化富礦”,成了國內外許多專家趨之若鶩的選擇。泉州海交館也在這段時期創(chuàng)立“一館一會一刊”模式,能跟我們講講這個模式的好處和它的影響嗎?
李玉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泉州人充分發(fā)揮“敢為天下先、愛拼才會贏”的精神,在全國還很少城市能成立研究會的時候,泉州就已經(jīng)成立了泉州歷史研究會,創(chuàng)辦了刊物《泉州文史》;推動創(chuàng)立中國海外交通史研究會,其秘書處就設在泉州海交館,還辦了刊物《海交史研究》。“泉州海交館+中國海外交通史研究會+《海交史研究》”構成了“一館一會一刊”模式,這種模式在當時國內的學術界特別是文博界影響巨大。眾多專家認為這種模式很好,利于學術交流。當時南京博物院的宋伯胤副院長就曾特地寫過文章,宣傳、推廣這種“一館一會一刊”模式,號召大家來學習。通過“一館一會一刊”模式,也讓更多人認識了泉州海交館。
從個人的感受來講,我曾擔任過一段時間《海交史研究》的編輯,在學術界聯(lián)系比較廣。那時一有外地來稿,我都會寫信聯(lián)系作者,與他商量稿件的修改方案。這些經(jīng)常投稿的學者,后來都成了我很好的朋友。他們也會經(jīng)常邀請我去參加各地的學術研討會,彼此間的交流更多、更深了。我覺得這是一種良性循環(huán)吧,營造了良好的學術氛圍。
8.您的著述《耕海集》內容豐富,主要內容包括:航海貿易與中外關系、海商研究與人物考證、宗教信仰與多元文化、綜述與評說四個部分。對于海商人物的研究、考證應該說是極費工夫的,我記得其中有一篇記述“僧侶海商昭慶禪師”的文章,既是僧侶,又是海商,這樣的身份真的很吸引人。您是如何發(fā)掘出這樣的歷史人物來的?
李玉昆:《耕海集》主要收集了我研究海外交通史的文章。其實有關海商,我在《泉州古代海外交通史》這本書里就專門用一節(jié)來寫僧侶與海商的關系。除了昭慶禪師以外,還寫到南宋泉州法石寺里的僧侶王元懋。當時寺院里的僧人也學習南番諸國的語言文字,王元懋對外語掌握得很快。后來,王元懋去了占城(越南),當時占城國王很器重他,延請他為塾師,并將女兒嫁給他。王元懋在占城留居了十年,才回了南宋。不久,王元懋從事起舶船貿易成為海商,財富越聚越多。所以在古代僧侶與海商的關系是十分密切的,經(jīng)商的僧侶就全國來說,都有存在。我主要還是從典籍中去尋找這樣的線索,并將這些人物的故事發(fā)掘出來與大家分享。
9.自宋而下,閩南人海外交通著作頗多,著名的如《諸蕃志》《島夷志略》《海錄碎事》《海國聞見錄》《呂宋紀略》等,很多還是作者根據(jù)親身經(jīng)歷撰寫的。但也有一些書大家比較陌生。泉州海外交通史迄今仍為國際學術界所關注。在您研究泉州海外交通史過程中,哪些泉州海外交通史方面的著作,特別是近代以來的著述,引起了您的關注?
李玉昆:從古代來說,跟泉州關系特別密切的海外交通方面的著作應該首推宋代趙汝括的《諸蕃志》和元代汪大淵的《島夷志略》了,這兩部書影響最大。而且這兩本書里頭講到海外諸國航程、航向時,都以泉州為起點,這說明當時泉州在海外交通上的地位非常重要。汪大淵是兩次親自從泉州搭乘商船到海外去,回來以后應泉州路達魯花赤偰玉立之請,整理航海手記,才寫了《島夷志略》這部書。偰玉立主持編纂的《清源續(xù)志》,便將《島夷志》附于郡志后;趙汝括雖然沒有真正坐船到海外過,但他是以朝奉大夫身份來泉州任福建路市舶(市舶司設在泉州)提舉的。當時泉州的海外通商貿易興盛,趙汝適在市舶司任內,勤辦舶務,與亞非蕃商友好交往,利用閑暇,遍訪當時僑居泉州的蕃商,完成泉州海交史專著《諸蕃志》。所以《諸蕃志》和《島夷志略》的確都是研究古代海上交通的重要文獻,是研究泉州海外交通史的學者必須要熟讀的兩本書。
近現(xiàn)代,研究泉州海外交通的著作依然很多。臺灣學者李東華就曾寫過《泉州與我國中古的海上交通》一書,對泉州海上絲綢之路的發(fā)展歷史和地位進行了闡述與論證;曾執(zhí)教新加坡國立大學及中文大學的蘇基朗出過《刺桐夢華錄》,該書資料翔實,論述縝密;廈門大學傅宗文教授所著的《滄桑刺桐》,寫出了刺桐港的歷史變化。另外,還有大家熟知的泉州學者吳文良、吳幼雄編纂的《泉州宗教石刻》,吸引了中外學者來研究。相比宋元,泉州在明清時期雖然地位有所下降,但它依然是極具魅力的城市,所以中外學者才會競相來此研究、考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