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的是日復一日對著同一塊石頭
車間一角,幾位女工圍坐在乒乓球桌大小的操作臺前,每個人面前都放著花鳥魚獸、水果蔬菜等小型石雕。女工們有說有笑,卻一點不耽擱手上的功夫。
女工莊玉梅自豪地告訴記者:“工具有刻刀、剁子、錘子、斧頭、楔、磨頭以及現(xiàn)代電動工具。光看工具我們和建筑工地的泥瓦工差不多,實際上我們干的是技術含量很高、工藝很細致的活。”
“這塊石頭可以雕什么?”記者拿起一塊手掌大的青石。
“石頭會告訴你,它是什么樣子。”劉國文說,曾有人問米開朗琪羅是如何創(chuàng)造出《大衛(wèi)》的,他是這樣回答的:我在它身上看到了大衛(wèi),我要做的只是鑿去多余的石頭,大衛(wèi)就誕生了。“每塊石頭都有故事,一百個石雕師,能讀出一百個版本的獅子。”
仔細盯著手上石頭看了一會兒,記者有了想法,雕朵花吧。莊玉梅按照記者的思路幫忙打了一朵花底,并簡單地畫上走刀的線條,遞給記者一把刻刀。記者順著莊玉梅給的痕跡,依葫蘆畫瓢。忙活了半個多小時,手指和手腕已顯僵硬、酸痛,手上也多了幾道傷口。
記者抬頭看莊玉梅,只見她右手握刻刀,石頭粉末一點點剝落,被一旁的吸氣管道吸走。因常年雕刻,她的右手中指第三關節(jié)處鼓出大繭子。
莊玉梅正在創(chuàng)作的是一尊由細細的藤蔓、薄薄的樹葉組成的一串葡萄。“從年初起刀至今尚未完工。”莊玉梅說,有的作品要一個人埋頭連續(xù)雕兩三年才能完成。這個過程好比美人蒙面,隨著一層層面紗揭去,面貌越來越清晰。因為每一個雕品并非有了雛形后一成不變。在雕刻過程中,石雕師會根據(jù)實際狀況不斷做出調整。“按照師傅教我們的就是要做到:執(zhí)刀有力,運刀自如,刀隨意動,意指刀達,刀中有筆,相得益彰。做不到這些,作品一定會有遺憾的地方。你看這邊本來是有石紋,我用添加藤蔓的方式遮掩了過去。”
莊玉梅說,做雕刻師,最好要懂設計、會畫圖。“這不是花三五年就能學好的,對我們手藝人來說,就是做一輩子,學一輩子!”
“最難的是日復一日對著同一塊石頭忙碌。心靜不下來,做不來我們這一行。但作品真正完成的那一刻,心中的感動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莊玉梅說。
基本功在皮破血流、老繭滿手間練就
在精品館的展柜里,石雕擺件形態(tài)各異,形神兼具。記者被其中一尊漢白玉雕刻的手驚艷到了。纖細、靈巧、優(yōu)雅,更接近于工藝品的感覺。劉國文告訴記者,這件作品是他近兩年正在琢磨的從大型石雕到小品雕件的創(chuàng)新之作。
把一塊堅硬的石頭演化成繞指柔的形態(tài),劉國文的自我突破方式很特別。
“惠安石雕刀法融精致與古樸大方為一體,充分顯示了古代惠安勞動人民巧奪天工的藝術才能。”劉國文把自己的技藝歸結為傳承了祖輩們的高超技法,“賦頑石以靈性,寄觀者以情思。千百年來惠安的石雕祖師們不斷通過對大自然的感悟,以及生活、勞作實踐,在刻刀和錘釬或輕或重的鑿擊中,將身邊熟悉的物體形象提取出來。”
惠安農村曾流傳“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人人有一手”的歌謠,這是對惠安石雕工的真實寫照。劉國文介紹,石雕工大多來自農村,他們很小就跟著父輩學會了這門手藝。他們吃苦耐勞,樂于奉獻,沒有豪言壯語,卻實實在在。
但傳統(tǒng)的技藝是在師徒間或家族中以口傳心授方式承傳,處于封閉狀態(tài),現(xiàn)代工廠內的學徒很難真正學到傳統(tǒng)石雕工藝的精髓,故整個石雕行業(yè)后繼乏人,傳統(tǒng)技藝日益陷入瀕危狀態(tài),雕藝人才面臨斷層危險,更不用說在此基礎上產生的石雕創(chuàng)意、研發(fā)、設計人才,這正成為惠安石雕產業(yè)轉型升級路上的絆腳石。
“石雕工作相當艱苦,工作量大,工作環(huán)境差,年輕人不愿意干。而石雕人才的培養(yǎng)周期長,成才需要多年火候。”劉國文感嘆道,他學藝時,工作環(huán)境惡劣,但憑借著對石雕的熱忱,反而不覺得苦。
從“叮叮當當”的鑿刻聲中走來,劉國文已在石雕行業(yè)精耕細作30多年。15歲學藝,后到石雕廠當工人,皮破血流,老繭滿手,十數(shù)年才嫻熟地掌握了圓、浮、透、線、沉、影等傳統(tǒng)雕刻技術,練就受益終生的基本功。
繼承、創(chuàng)新石雕技藝是劉國文的追求。1993年至2000年,他無償擔任母校惠安五中石雕影雕教師,教出近千名學生、徒弟;他率先垂范,引導組織雕刻藝術界人士參加各種雕刻藝術研修班,推廣新型雕刻工具在業(yè)界的使用。
“這一輩子我只求把這件事做好,別無他念。”劉國文動情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