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學核心:技法與哲思的統(tǒng)一
“雕鑄”畫派的美學精髓,在于技法語言與東方哲思的高度統(tǒng)一。其立體感與金屬質感(如《唐卡》系列)不僅借鑒了雕塑藝術的視覺沖擊力,更通過7類色彩對比(色相、明暗、冷暖等)強化宗教神秘感—金色象征佛性的純凈,深藍隱喻宇宙的深邃,朱紅則呼應人間信仰的溫度。

▲《黃色釋迦牟尼佛》,布面油畫,100cm×70cm,2012年

▲《燃燈佛》,布面油畫,100cm×70cm,2012年
在跨文化對話層面,畫派以西方油畫形式重構東方哲學。例如《意念》(2015)中,以油彩的厚重質感顛覆傳統(tǒng)空靈意境,形成“實中有虛,虛中蘊實”的辯證美學。這種創(chuàng)造性轉化,不僅體現(xiàn)了技可載道的藝術理想,更揭示了佛教油畫藝術在全球化語境下的文化生命力—它既是傳統(tǒng)的延續(xù),亦是當代的創(chuàng)新。

▲《意·念》,布面油畫,160cm×110cm,2015年
唐代畫家張璪提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創(chuàng)作思想,提倡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應當師法自然,以外在的自然萬物為師,將獲得的內心感悟抒發(fā)于畫作之中。“雕鑄”畫派美學風格的形成和發(fā)展,與創(chuàng)作者對自然和人文的感悟密不可分。筆者的足跡不僅遍布國內三山五岳、四大石窟等文化圣地,感受大自然與生命的連接,還前往歐洲多個國家,參觀近千座博物館、美術館,尋訪歷史文化遺跡不計其數(shù)。通過游歷自然與人文圣地,藝術家將身心沉浸于天地之間,既汲取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哲學精髓,又深刻領悟了西方油畫的技法精粹。
當代超意象:心靈化的中國藝術
從美學角度看,當代超意象是“雕鑄”畫派無相時期藝術創(chuàng)作的進一步深化,不僅在繪畫語言的運用上日臻自由,而且在思想境界上也步入了高維度的時空中,追求更深層次能量的感知,以超脫思維和感性的層面離形去知,從宇宙能量和生命本源的角度去呈現(xiàn)事物的本質和內涵。這一實踐既是對傳統(tǒng)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也是對西方藝術流派的批判性超越,最終在“技”與“道”、“形”與“神”的辯證統(tǒng)一中,彰顯出獨特的“東方力量”。

▲《六如》,布面油畫,120cm×100cm,2023年
“意象”的生成: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當代轉譯
中國傳統(tǒng)美學中的“意象”理論為超意象主義提供了哲學根基。在中國傳統(tǒng)美學看來,意象是美的本體,意象也是藝術的本體。“意象”一詞最早可以追溯到《易傳》,而第一次鑄成這個詞的是南北朝時期的劉勰。他在《文心雕龍》“神思”篇中寫道:“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強調藝術創(chuàng)作者在自然中的悟道、主客體交融中的心象建構。而莊子“得意忘象”的思想,為“意象”的生成提供了深厚的哲學基礎。莊子認為,真正的藝術創(chuàng)作不應局限于對具體形象的模仿,而應追求一種超越形象的精神境界,即“得意忘言”。在這種境界中,藝術家通過內心的感悟和對自然的深刻理解,創(chuàng)造出一種能夠引發(fā)觀者共鳴的意象。這種意象不僅具有視覺上的美感,更蘊含著豐富的哲學內涵和精神價值。
莊子的美學思想強調自然與心靈的和諧統(tǒng)一,主張通過“虛靜”的心態(tài)去感知世界,從而達到“心齋”“坐忘”的境界。在這種狀態(tài)下,藝術家能夠超越自我,與自然萬物融為一體,進而創(chuàng)作出具有深遠意境的作品。例如古代畫家在創(chuàng)作山水畫時,常常以“澄懷味象”的心態(tài),通過對自然山水的觀察和感悟,將內心的寧靜與自然的壯美相結合,創(chuàng)造出一種既具象又抽象的藝術境界。正如宗白華所言:“中國宋元山水畫是最寫實的作品,而同時是最空靈的精神表現(xiàn),心靈與自然完全合一。”“他是超脫的,但又不是出世的。他的畫講求空靈的,但又極寫實的。他以氣韻生動為理想,但又要充滿著靜氣。一言蔽之,他是最超越自然而又最切近自然,是世界最心靈化的藝術,而同時是自然的本身。

▲《空寂》,布面油畫,110cm×160cm,2015年
這種美學思想不僅在文人畫中得到體現(xiàn),也為當代超意象的藝術創(chuàng)作提供了理論基礎。例如《空寂》(2015)以幽深的藍灰為基調,中央深邃漩渦為“淵”之象,象征虛無之境;上下翻騰的乳白煙帶如云氣流動,借水火相融之形,傳達生滅交替的韻律。畫中“淵”之意象,恰似一個跨越中西智慧的存在圖景:它或是西方之“深淵”,象征著尼采的“凝視深淵即為自我試煉”;又或是佛教“輪回之(Samsāra)海”,隱喻入涅槃即生死。畫作在虛與實、動與靜、空與滿之間,建構出一條從“深淵—煙云—彼岸”的精神旅途,引領觀者于無常中見空寂,于流動中悟本真。
“超現(xiàn)實”的超越:
從夢境表達到宇宙觀照
超現(xiàn)實主義起源于20世紀初的歐洲,深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的影響,強調對夢境與潛意識的表達。這一運動的發(fā)起人安德烈·布勒東在《超現(xiàn)實主義宣言》中提出,超現(xiàn)實主義旨在突破理性的束縛,探索人類內心深處的無意識世界。通過打破常規(guī)的圖像組合和荒誕的場景設置,超現(xiàn)實主義揭示了人類深處的欲望和恐懼。如以達利(Salvador Dalí)《記憶的永恒》為代表的超現(xiàn)實主義畫作,通過荒誕圖像解構理性邏輯,軟化的鐘表懸掛在荒涼的景觀中,象征著時間的相對性和記憶的流動性,但其內核仍局限于弗洛伊德的個體潛意識。

▲《無生有》,布面油畫,120cm×100cm,2023年
當代超意象則突破這一桎梏,并不滿足于僅僅停留在夢境和潛意識的層面,而是將夢境焦慮升華為對生命本質的集體追問,將“個體敘事”擴展至“宇宙觀照”。例如《無生有》這幅畫是一次從“我”到“法界”的觀照。畫中面孔在垂流的水幕中若隱若現(xiàn),其輪廓若有若無,似是歷經無常、空性、緣起等不斷的“洗禮”。層層雨簾既隱喻世俗纏繞,又化作凈化之道,引領觀者從執(zhí)著“我執(zhí)”到直觀自性本空,仿若一場自我滌蕩、見本心、入法界的禪修旅程。

▲《靈之眼》,布面油畫,60cm×120cm,2025年
在繪畫語言上,超意象主義并非對單一畫派的沿襲,而是對印象主義的光影捕捉、后印象主義的情感渲染及立體主義的空間解構等技法的批判性吸收。從而不僅突破了自然主義機械化寫實的桎梏,還克服了達達主義否定一切和反理性的一面,給人以永恒感和直擊靈魂深處的感悟,追求夢境與現(xiàn)實的統(tǒng)一。超意象主義藝術家們常常運用留白和簡約的線條,營造出一種空靈而深遠的意境,這與超現(xiàn)實主義的密集和繁復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種簡約而不簡單的藝術風格,不僅體現(xiàn)了東方美學的精髓,也使作品具有了更廣
泛的審美價值和文化內涵。在思想境界上,超意象藝術追求的是一種超越具體形象的精神表達。正如歐洲藝術評論家馬西莫·馬佐尼(Massimo Mazzone)所言,“繪畫作品中的呈現(xiàn)如同真實的冥想練習,具有催眠般的特征,并且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客觀’的抽象”。它不集中于現(xiàn)實的準確性,而是表達藝術家的內心世界。在畫作中,留白和充實同等重要,創(chuàng)造的空間使得繪畫能夠呼吸并表達宇宙的深度。藝術家在其中也升華了理性認知,試圖識別更高更深層次的能量,以理解生命的本質和最終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