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于筆墨窮于命”的蒲華:
以筆墨的不拘一格于海派自出新腔
蒲華喜作大畫巨幛,氣格雄渾而筆墨酣暢、構(gòu)圖新穎而神采煥發(fā),尤以畫竹聞名,恣肆縱橫,氣勢暢達(dá),富有書法筆觸及金石氣韻,時稱“蒲竹”,吳昌碩墨竹之體制正從此而來
在海派書畫家中,蒲華是一位極有藝術(shù)個性及創(chuàng)造才能的代表性人物,他生性狂傲狷介、灑脫不覊、不流時俗,淡泊名利,潛心于筆墨丹青。當(dāng)年他與虛谷、吳昌碩、任伯年被合稱為“海派四杰”。
蒲華(1832-1911),原名城,字作英。號青山野史、種竹道人,齋名為不染廬等,浙江秀水(嘉興)人。出身于祖編籍“墮民”之家(明代稱為“丐戶”),幼為廟祝,后從外祖父姚磐石處生活與讀書,勤奮刻苦,21歲中秀才后屢次應(yīng)試均被黜,從此絕意于仕途,致力于書、畫、詩。其一生到處漂泊,常往來于寧波、溫州、臺州、杭州、上海等地。他常年短袍長褂,油腥墨跡染身,時呼“蒲邋遢”。賣字鬻畫,收入甚微,常陷無米之炊的困境。1863年秋,舉案齊眉、相依十年的妻子病故后,他從此孑然一身,漂泊江湖。
1881年,蒲華從上海東渡日本,書畫在日本頗受好評,譽滿扶桑,名噪海外,為此作《海天長嘯圖》留存,夏天歸國。他是海派書畫家中較早赴外考察的從藝者,開闊了眼界,拓展了藝境,也擴大了海派書畫的藝術(shù)影響,日本藝界開始收藏其作品。1893年冬,蒲華正式定居于上海老城北登瀛里一小閣樓,總算有了一方簡陋的安身立命、揮灑丹青之地。他平生喜好古琴,不惜舉債收藏,崇尚“獨坐幽葟里,彈琴復(fù)長嘯”的生活,題室名為“九琴十研樓”。1911年夏,蒲華因酒醉后假齒落入喉管而逝,吳昌碩為其料理后事,并題墓志銘:“富于筆墨窮于命。”
由于蒲華性格的傲世獨立,才華的超逸高邁,筆墨的不拘一格,這就使他在海派書畫群體中顯得藝風(fēng)卓然、自出新腔,這也顯示了海派“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特點。蒲華的花卉初學(xué)周閑,后取法陳淳、徐渭及吳鎮(zhèn),水墨酣暢淋漓,洇潤華滋,既有徐渭的恣肆,亦有南田的旖麗,更有自己的清雋,用色亦明潤暢朗而雅俗共賞。他喜作大畫巨幛,氣格雄渾而筆墨酣暢、構(gòu)圖新穎而神采煥發(fā)。蒲華尤擅畫竹,師承文徵明、鄭板橋,恣肆縱橫,氣勢暢達(dá),富有書法筆觸及金石氣韻,時稱“蒲竹”。吳昌碩曾記其畫竹云:“搦管寫竹,墨沈淋漓。竹葉如掌,蕭蕭颯颯,如疾風(fēng)振林,聽之有聲,思之成詠。其襟懷磊落,逾恒人也如斯。”為此,缶翁題詩云:“蒲老竹葉大于掌,畫壁古寺蒼涯璉。墨汁翻衣吟猶著,天涯作客才可憐。”謝稚柳亦言:“蒲華的畫竹與李復(fù)堂、李方膺是同聲相應(yīng)的。吳昌碩的墨竹,其體制正是從蒲華而來。”蒲華的山水亦純?nèi)巫匀?,筆墨蒼潤而布局奇崛,氣象雄渾而清逸奇秀,語境豐逸而形神俱全,富有空間意識,可謂是“有緒于中而形諸外,得于心而應(yīng)于手。”
蒲華的書法在19世紀(jì)末20世紀(jì)初的書壇上,可謂風(fēng)格十分強烈而別開生面,其運筆跌宕起伏而矯健豪放,提按起伏中見節(jié)奏暢達(dá),結(jié)構(gòu)疏朗倚側(cè)而粗頭亂服,線條堅韌勁健而骨力洞達(dá),墨色凝練樸茂而枯澀相映,凸顯“泯規(guī)矩于方圓,遁鉤繩之曲直”的功力,呈現(xiàn)了“驟雨旋風(fēng)聲滿堂”的氣勢,亦有“萬壑千巖奔腕底”之意象。蒲華晚年的書法,更是歸樸返真,臻達(dá)人書俱老、爛漫多姿的超邁境界,氣勢勃發(fā)中見意趣高古,有張旭、懷素之神韻,徐渭、文徵明之筆意,但惜其被畫名所掩。
蒲華為人友善俠義、肝膽照人,對吳昌碩、高邕之、徐新周等多有相助。特別是他和吳昌碩相交50多年,友誼彌篤,情在師友,成患難知己。蒲華的詩亦寫得空靈飄逸、文筆綺麗,常常是詩畫相配、相得益彰,其題蘭詩曰:“九畹湘皋舊結(jié)鄰,靈根幻出此花身。自從楚容紉秋佩,一種蘼蕪惱煞人。”
蒲華因出身貧寒低賤,后經(jīng)個人努力拼搏而得藝名,因此他對平民富有愛心,是豫園書畫善會發(fā)起人之一,常以書畫賑災(zāi)濟(jì)困扶貧。他的住處緊靠妓館,但從不涉足,為此自號畫齋為“不染廬”。但對那些被蹂躪、被侮辱的妓女卻甚為同情,有時竟以自己微薄的潤筆為想從良的妓女贖身,上演一幕英雄救美的戲劇。好友沈石友在蒲華墓志銘上寫道:“性簡易,無所不可。”“年臻耄耋心嬰兒。”其詩友在他的詩稿《芙蓉庵豕余草》中題曰:“豪橫人間筆一枝。”
(來源:文匯報;作者 王琪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