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入死在波譎云詭隱蔽戰(zhàn)線的錢瘦鐵:
呈現(xiàn)出海派藝術(shù)不為人知的“鐵骨”一面
錢瘦鐵書畫篆刻中的那種激情與睿智、鮮活與張力、豪爽與豁達(dá)、氣格與雅逸,超越了技法層面與人文畫表現(xiàn),是其帶有勃發(fā)的生命激情的燃燒及深刻的人生感悟的凸顯
在海派書畫一代巨擘吳昌碩(缶翁)的弟子群中,陳師曾、潘天壽、沙孟海以“缶門三杰”著稱于世。然而,有一位弟子在金石精神、筆墨譜系及從藝形態(tài)上,不僅深得缶翁真?zhèn)?,而且獨具拓展建樹性,但卻未得大名。為此,他在題《梅花》詩中,有些自嘲,也或是超脫地寫道:“時人欲識君來處,冰雪精神玉肺肝。”他就是海派書畫金石家錢瘦鐵。
錢瘦鐵(1897-1967),名厓,字瘦鐵,又字叔厓,別號數(shù)青峰館主,天池龍泓齋齋主,無錫人。他于1910年到蘇州“漢貞閣”刻碑店當(dāng)學(xué)徒,后與金石家鄭文焯、俞語霜相識,成為入室弟子,通過其師與吳昌碩相熟,遂師從吳昌碩。1916年到上海,錢瘦鐵在海派書畫界初露頭角,積極參加海上題襟館金石書畫會活動及中國畫會的創(chuàng)辦,并出任上海美專年輕的教授。其金石彌盛的書畫風(fēng)格為日本大畫家橋本關(guān)雪所推崇,驚嘆其為“東亞奇才”。后應(yīng)邀赴日本辦展而聲譽鵲起。1937年7月,錢瘦鐵因幫助流亡日本的郭沫若秘密歸國,而遭日本警視廳的拘捕,由此佐證了錢瘦鐵畫家以外的另一重身份——英勇的抗日諜報人員,不屈的反法西斯戰(zhàn)士。錢瘦鐵在日本的鐵窗生涯中,不僅依然臨池作畫刻印,更是苦讀研修各種經(jīng)典著作,完成了自己的“大學(xué)”。錢瘦鐵歸國后,已然成為海派書畫家中堅。如果說“性格決定命運”,那么這位在海派書畫家中最具傳奇色彩的“老鐵”,以自己的一生為此作了詮釋,是真正的風(fēng)骨之士。
錢瘦鐵曾自云:“畢生以書法第一,印第二,畫第三。”對于錢瘦鐵而言,金石精神卻是始終貫穿于書畫印的,這就使他在缶門弟子中是真得老缶衣缽而自辟蹊徑。老友唐云曾對他作過綜合性的評說:“與鄭大鶴得其雅,與吳昌碩得其古,與俞語霜得其蒼,天賦之高,世人莫及。”師弟沙孟海則從整體氣格上認(rèn)為其:“真力彌滿,妙造自然。”
當(dāng)年,錢瘦鐵從姑蘇只身來到黃浦江畔,他的潤格系老師鄭文焯所寫,在其小引中曰:“金匱錢君瘦鐵,持方寸鐵,力追兩漢摹印之神,游刃有余,駸駸不懈而及于古,它日當(dāng)與苦鐵、冰鐵并傳,鼎峙而三,亦江皋藝林地嘉話也。”這就是后來海上所傳的“江南三鐵”。這實際上僅是其師的廣告或推介,苦鐵吳昌碩其時已七十又二,且是海派書畫領(lǐng)袖級人物,冰鐵王大炘其時也四十又五,已是海上名家,而錢瘦鐵僅是初出茅廬的19歲的小青年,且剛到上海,怎可與苦鐵、冰鐵同日而語。那么錢究竟憑借著什么在上海藝苑崛起?
歷史地看,錢瘦鐵來到上海時,正和海派書畫的鼎盛期相遇邂逅。海派書畫興起于1843年上海開埠,崛起于清末民初,特別是到了1912年隨著吳昌碩的定居上海,在黃浦江畔已聚集陳寶琛、陳三立、沈曾植、李瑞清、曾熙、康有為、朱祖謀、趙叔孺等這樣一批“大師中的大師,名流中的名流”,他們不僅在筆墨丹青上創(chuàng)作傳承、開掘變法、東西融匯,在風(fēng)格建樹上成就卓越,而且開始關(guān)注、培養(yǎng)、扶植了如于右任、張大千、劉海粟、徐悲鴻、潘天壽、沙孟海等這樣一批青年精英,錢瘦鐵也在其中,他不僅本身在金石書畫上師承吳昌碩,系缶門弟子,有著良好的藝脈人際鋪墊。同時由于錢瘦鐵從藝甚早,可謂是真正吃過“蘿卜干飯”的苦出身,再憑借著自身的勤奮聰慧,名家大師的指點,使他的金石書畫出手不凡,從而能迅速崛起于海派書畫家群體。
篆刻,可謂錢瘦鐵的立身之藝,從碑刻到篆刻,其奏刀鐫琢,師法缶翁,以鈍刀硬入,古茂雄悍為主攻。繼又廣采博取,以周秦古璽、鐘鼎銅器、磚瓦鏡及唐宋官印等為參照,因而融鑄百家,氣象恢宏,蔚為大觀。他篆刻的刀法,是其篆刻中的華彩樂章,也是近代篆刻家中的集大成者,沖削勒琢,鈍刀硬入,如庖丁解牛,酣暢淋漓,得心應(yīng)手。錢瘦鐵的書法則造詣全面,功底深厚、四體皆能。特別是他的從藝生涯始于早年的刻碑工坊,因而他由碑入帖,以碑參帖,碑帖并重。錢瘦鐵是以扎實的篆刻、書法功底走向繪畫的。這就使他在繪畫的筆墨氣韻、線條質(zhì)感、構(gòu)圖章法及空間意識上得天獨厚、獨具一格。
由此從藝術(shù)美學(xué)的角度來綜觀錢瘦鐵的書畫篆刻,那種激情與睿智、鮮活與張力、豪爽與豁達(dá)、氣格與雅逸,是超越了施技層面及展示需要,也非是單純的文人畫的表現(xiàn)效應(yīng),而是帶有勃發(fā)的生命激情的燃燒及深刻的人生感悟的凸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