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死亡與新生
普希金與岡察洛娃于1831年2月18日在莫斯科舉辦了婚禮。據(jù)說,結(jié)婚的前夕,他還與朋友們舉行了一個單身漢聚會。維澤姆斯基為此還即興創(chuàng)作了一首詩,他在詩中說道:“普希金!明天你就要結(jié)婚/告別吧,單身生活!/快把單身漢的杯子擲到地上/可別等到明天去點燃一個空藥包……”那天晚上,普希金表現(xiàn)得很傷感,始終一言不發(fā)。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去見未婚妻了。婚后一星期,他在給好友普列特尼奧夫的信中說道:“我結(jié)婚了——而且很幸福,唯一的愿望是生活當(dāng)中不要出現(xiàn)任何變化——我想象不出還會有更美好的生活了。這種狀態(tài)對我來說是全新的,我甚至感到自己重生了。”不久,他便由莫斯科遷到了彼得堡。但是,家庭生活并沒有給詩人帶來預(yù)期的寧靜和幸福,隨之而來的各種社交、應(yīng)酬活動占據(jù)了很大一部分時間。更令人難堪的是,岡察洛娃身材高挑、形象靚麗,夫婦倆在形象上多少留給人不太般配的印象,甚至有人覺得這對夫妻有點像維納斯和伏爾甘(羅馬神話中的火神,智力低下,且身有殘疾)。據(jù)說,妻子的美麗甚至引起了沙皇尼古拉一世的注意,為了能在宮廷舞會上經(jīng)常見到她,他居然賜給了普希金一個宮廷近侍的職位。1836年,流亡到俄羅斯的法國貴族丹特斯開始肆無忌憚地追求岡察洛娃。不久,這事就在彼得堡的上流社會中流傳了開來。
性格剛烈的普希金顯然無法忍受這種侮辱。1837年2月8日(舊歷1月27日),在彼得堡近郊的黑溪旁邊的一片白樺林中,普希金與丹特斯進行了一場決斗。決斗的條件非常嚴苛,雙方的距離只有十米,并且,假如第一次射擊沒有結(jié)果,決斗將繼續(xù)進行。這就意味著,死亡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了。那天下午,助手們將雙方帶到二十步開外的地方,將手槍交給了他們。丹特斯首先開槍,擊中了普希金的腹部,普希金受傷以后仍然射出了屬于自己權(quán)利的一顆子彈,也擊中了對手。丹特斯僅僅受了點輕傷,胸口的扣子或者厚佩帶救了他的命。兩天以后,普希金離開了他曾經(jīng)瘋狂地眷戀的人世。
作為一種紀念,位于彼得堡莫伊卡河的普希金紀念館將鐘擺永遠停留在了下午兩點四十五分。最早發(fā)布訃告的是《〈俄國殘疾軍人報〉文學(xué)增刊》。由奧陀耶夫斯基執(zhí)筆的訃文如下:“我們詩歌的太陽隕落了!普希金去世了,在風(fēng)華正茂的年齡,在文學(xué)生涯的中途去世了!……我們沒有力量再說什么,而且也不需要再說什么;每一顆俄羅斯的心臟都明白這無可挽回的損失之價值;每一顆俄羅斯的心臟都被撕碎了。普希金!我們的詩人!我們的歡樂,我們民族的光榮!……難道我們真的失去了普希金?……這簡直讓人不可想象!”
聞聽這一噩耗,丘特切夫以《1837年1月29日》為題寫下了悼念詩:“俄羅斯之心永不會把你忘卻,/仿佛刻骨銘記自己的初戀!”另一位大詩人萊蒙托夫在悲憤中寫下了《詩人之死》:“詩人犧牲了!——這榮譽的俘虜——/倒下,受盡了流言蜚語的中傷,/胸膛吞下鉛彈與復(fù)仇的渴望,/高傲的頭顱因此而垂下!”他在詩中指斥了當(dāng)時上流社會的無恥和庸眾流言的恐怖,并以此宣告了自己的詩歌生命的誕生。詩人之死可以帶來新的生命,這或許就是詩歌特殊的魅力,而曾經(jīng)被榮譽所俘虜?shù)淖髡邉t將讀者變成了美和真理的囚徒,讓他們有能力體驗每一段生活都猶如甜蜜的初戀。
《光明日報》( 2019年06月06日 13版)
[作者:汪劍釗,系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