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龍畫像
中山公園北門當(dāng)年曾有一處陳文龍祠廟。（資料圖）
黃黎星
陳文龍，一位正氣凜然、誓死不降，被譽(yù)為“福建岳飛”的八閩名臣儒將。雖然他是莆田人氏、生活于福州長樂，卻曾與廈門有過一段并不直接，也不被大眾所熟悉的歷史淵源——在廈門中山公園北門，原有一座修于明代的陳文龍祠，為紀(jì)念陳文龍而建。1938年5月日寇據(jù)廈后，將此處拆毀，使得廈門人失去了對這位南宋民族英雄表示敬意的歷史建筑遺跡。
“小時候我到福州，在臺江瀛洲一帶曾看到‘萬壽水部尚書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我逐漸對陳文龍的事跡、精神、氣節(jié)有了更多理解。”不久前，福建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黃黎星來廈參加學(xué)術(shù)活動，偶然接觸到關(guān)于廈門陳文龍祠的文獻(xiàn)、圖片等資料，回到福州后，寫下一篇名為《捐軀赴國難 英名垂青史——南宋民族英雄陳文龍與廈門中山公園的陳文龍祠舊址》的文章（福師大文學(xué)院2017級研究生劉薇對該文亦有貢獻(xiàn)）。
近日，本報記者對話黃黎星，在他的講述中，走近這位與文天祥同時代且家世、出身、仕途、學(xué)識、氣質(zhì)、品格、死難諸方面都極為相似的民族英雄。
臺海網(wǎng)6月3日訊 據(jù)廈門日報報道
供圖/受訪者
“濡染先訓(xùn)”
從小憂國憂民
記者:陳文龍的英雄氣節(jié)是否與他的家庭有關(guān)？
黃黎星:確實有關(guān)。陳文龍（1232-1277），福建興化（今莆田）人，抗金名臣陳俊卿五世重孫。初名子龍，字剛中。幼年喪父，后隨母生活于福州長樂阜山村，以“能文章，負(fù)氣節(jié)”聞名鄉(xiāng)里。年十九，入鄉(xiāng)學(xué)，年二十五，補(bǔ)太學(xué)，于太學(xué)試中屢占首名，“負(fù)六館盛名”。咸淳四年（1268）冬月，度宗皇帝主持殿試，欽定陳文龍狀元及第，并為其改名文龍，賜字君賁，號如心。陳文龍的曾高祖父陳俊卿官至左丞相，封魏國公，贈太師，是與李綱齊名的南宋名相。從小就“濡染先訓(xùn)”的陳文龍，深受陳俊卿“人才當(dāng)以氣節(jié)為主”的思想影響，在母親教導(dǎo)下，青少年時期便有憂國憂民、報效祖國之志，常以先輩岳飛的“精忠報國”、“還我河山”的慷慨之志自勉。
秉性剛正
勇于為民請命
記者:學(xué)而優(yōu)則仕，陳文龍是如何走過他的仕途生涯？
黃黎星:陳文龍始終忠君愛國，守持氣節(jié)，為官清廉，勇于為民請命。在他任宣義郎、鎮(zhèn)東軍節(jié)度判官期間，關(guān)心民瘼，革除時弊，受到上司鎮(zhèn)東軍元帥劉良貴器重，成為劉良貴的左膀右臂。《宋史》載:“丞相賈似道愛其文，雅禮重之。”奸臣賈似道極力拉攏陳文龍，欲納為私黨，便屢上奏章，擢拔陳文龍，陳文龍連升秘書省正字兼崇政殿說書、校書郎、著作郎、禮部員外郎，又擢任監(jiān)察御史。對于賈似道別有用心的舉薦提拔，秉性剛正的陳文龍并不領(lǐng)情，相反，對于賈似道集團(tuán)弄權(quán)營私的行徑，予以揭露和抨擊。賈似道集團(tuán)的浙西轉(zhuǎn)運使洪起畏上奏請求推行“公田法”一事，致使浙西一帶民怨沸騰。陳文龍為民發(fā)聲，上書陳述利弊得失，據(jù)理力爭，并要求朝廷嚴(yán)懲洪起畏，這種不畏權(quán)勢的舉動使得百姓拍手稱快，一時間朝紳學(xué)校相慶，贊揚陳文龍“乃朝陽之鳴鳳也”。陳文龍的正直敢言，觸怒了賈似道。
咸淳九年（1273），南宋國防重鎮(zhèn)樊城、襄陽相繼失守。消息傳來，朝野震動，輿論嘩然，紛紛要求嚴(yán)懲范文虎，賈似道卻加以包庇。陳文龍極為憤慨，毅然上疏，力陳賈似道用人不當(dāng)、識人不明，并提出彈劾、嚴(yán)懲范文虎、趙溍和黃萬石等三人。此舉激怒了賈似道，于是陳文龍被貶撫州。賈似道仍不解恨，又使臺臣李可上書彈劾陳文龍，將陳文龍以“催科峻急”的莫須有罪名罷官。無奈，陳文龍被迫返鄉(xiāng)。德祐元年（1275）春，范文虎降敵，臨安告急，朝廷悔不聽陳文龍所言，于是復(fù)啟用之，任左司諫，升侍御史。同年12月，再升任參知政事（副丞相）。
一心報國
被俘絕食而亡
記者:南宋王朝時局動蕩不安，再次被重用的陳文龍做出了哪些壯舉？
黃黎星:朝廷雖然罷黜了賈似道，但起用了主降派的陳宜中。不久，元軍兵臨臨安城下，朝廷惶恐莫名，群臣束手無措，最終竟選擇了投降。陳文龍痛心疾首，卻又難挽頹局，遂以母老為辭乞歸。臨安朝廷投降后，由文天祥、張世杰、陸秀夫等領(lǐng)導(dǎo)的抗元斗爭還在繼續(xù)。德祐二年（1276）5月，益王趙昰在臣子的擁立下，以福州為行都，即位登基，改國號景炎，再次啟用陳文龍，任為參知政事，兼閩廣宣撫使，知興化軍。11月，元軍逼近福州，宋端宗（趙昰）由海路退往泉州。不久福州知府、福建招撫使等均獻(xiàn)城投降。陳文龍悲憤之下，與其族叔陳瓚散盡家財，招兵買馬，準(zhǔn)備死守興化。
據(jù)宣宗章皇帝《御制五倫書》載:“（文龍）遂發(fā)民兵自守，城中兵不滿千。北軍來攻不克，使其姻家持書招降。文龍焚其書，斬其使。有風(fēng)其納款者，文龍曰:‘諸君特謂死耳。未知此生能不死乎？’‘吾豈不知大廈之傾，非一木能支，顧世荷國恩，官至三府，國何負(fù)予而余負(fù)國……汝等要降，吾自死耳！愿勿再言。’”之后陳文龍還成功組織了涵江囊山寺前的伏擊戰(zhàn)，大捷。
記者:遭遇部將林華叛變、被囚于軍中的陳文龍，面對生死又作何選擇？
黃黎星:面對元軍肆意的燒殺搶掠，陳文龍怒不可遏，疾呼:“速殺我，毋害百姓！”翌日，陳文龍及其親眷被押至福州元將董文炳軍中，董誘降之，不從。董乃令左右百般凌挫，陳文龍以手指腹正色道:“此皆節(jié)義文章也，可相逼耶？”元將唆都企圖以“母老子幼”來動搖他，陳文龍從容而答:“我家世受國恩，萬萬無降理。母老且死；先皇三子岐分南北，我子何足關(guān)念。”陳文龍誓死不降，元軍只好把他押往臨安。
臨行前，陳文龍心知此去必再難回，于是寫詩與次子訣別，其《寄仲子》詩曰:“斗壘孤危力不支，書生守志誓難移。自經(jīng)溝瀆非吾事，臣死封疆是此時。須信累臣堪釁鼓，未聞烈士豎降旗。一門白指淪胥盡，惟有丹衷天地知。”表達(dá)了他一心報國、九死不悔的心聲。而后陳文龍開始絕食，到臨安后，提出要拜謁岳飛。入岳飛廟后，他情難自已，失聲痛哭，哀慟不已，不久便氣絕而死，年僅46歲。后來，陳文龍被葬在西湖智果寺的翠竹園里。宋端宗聞訃，下詔贈封太師，謚忠肅，賜廟為昭忠。
敬仰英烈
明代修建祠廟
記者:民間為何會建立陳文龍祠廟？
黃黎星:明洪武元年，朱元璋曾命中書省派員到全國各地訪求應(yīng)祀的神祗，在地方上報的名單中，朱元璋特別重視文天祥和陳文龍兩位狀元，于洪武三年（1370），敕封陳文龍為“水部尚書”，為航運、河海之保護(hù)神。明清兩朝皇帝又陸續(xù)追封陳文龍為福州城隍、鎮(zhèn)海王等，于是，在福建境內(nèi)建有“歷代奉旨祀典”的陳文龍祠、廟十余座。廈門中山公園北門原有的陳文龍祠就是其中之一，據(jù)傳說這是定居廈門的莆田玉湖陳氏族人敬仰英烈、崇祀先祖而建，但目前尚無可證實的文獻(xiàn)資料。我認(rèn)為，廈門人民建祠紀(jì)念陳文龍，反映的是民心之同趨，眾人之共仰。
據(jù)史料記載，陳文龍祠位于舊地之三峰山（今廈門中山公園兒童樂園周邊）下，妙釋寺（因“市府大道”工程征地異地遷建）旁。妙釋寺始建于明代，而陳文龍祠的興建年代更早。《民國廈門市志》記述云:“景炎年間，（陳文龍）募兵興化，被執(zhí)即絕粒（絕食）。至杭，拘于太學(xué)，其夕卒，葬智果寺旁。墓即生竹，竹皆有刺，人謂公為武穆后身。岳墓樹不北植（“枝”），公墓竹盡生刺，亦一奇也……公被執(zhí)時，寄仲子句云:‘須信累臣堪釁鼓，未聞烈士豎降旗。’想見從容就義情狀。”李禧先生《詠陳公祠》詩曰:“此間俎豆幾時歆，絕粒夷齊萬古心。聞道之江智果寺，森森箣竹欲成林。”可惜在日軍占領(lǐng)廈門期間，為了泯滅中國人的民族抵抗意識而將其損毀，但陳文龍祠的殘墻至新中國成立后仍保留。今天，我們在中山公園史跡館里，能通過舊照片辨析陳文龍祠的外觀和舊址所在。
追憶先賢
弘揚時代正氣
記者:在當(dāng)代，弘揚陳文龍精神的意義是什么？
黃黎星:其人雖已沒，千載有余情；祠堂雖損毀，史跡仍昭彰。更為重要的是，正氣凜然、誓死不降的八閩儒將陳文龍，其頂天立地之忠勇形象，忠君愛國之情懷節(jié)操，英名永垂竹帛，懿德百世流芳。當(dāng)我認(rèn)識、了解了陳文龍的事跡、精神、氣節(jié)，便想到了“天地正氣”。與陳文龍同時代而隆名并峙的民族英雄文天祥，其《正氣歌》激勵了無數(shù)仁人志士。“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清代名宦林則徐曾為陳文龍的尚書廟題聯(lián)，聯(lián)句是:“節(jié)鎮(zhèn)守鄉(xiāng)邦，縱景炎殘局難支，一代忠貞垂史傳；英靈昭海澨，與信國隆名并峙，十洲清晏仗神庥。”也把陳文龍、文天祥同舉并稱、加以贊頌。
《周易》有曰:“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下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這種乾坤大義的啟示，是中華民族的浩然正氣。在習(xí)近平總書記看來，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對于今天而言，愛國、忠貞、盡職、奉獻(xiàn)，正是需要大力弘揚的時代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