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的符號
阮義忠出身于鎮(zhèn)上的一個木匠家庭,年少時他只想逃離農村,成為一個都市人和知識分子。高中畢業(yè)后繪畫和攝影事業(yè)的相繼成功,使他迅速離開了家鄉(xiāng),成功走到外面的精彩世界。而在很多年之后,再去遇見曾經拍過的景和人,才意識到攝影之于自己、被拍攝的人以及他們的子孫后代來說,有著多么重要的意義。
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一心想要逃離的阮義忠,卻以黑白畫面記錄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臺灣的農村風光及原住民生活狀態(tài)。田埂鄉(xiāng)路稻田里的那些孩童、老人、女性,不少形象已成為舊日臺灣鄉(xiāng)土社會的符號。
當時服務的雜志,每期有十幾頁的篇幅歸阮義忠自由支配。于是他每個月都打點行裝,拿著一張臺灣客車價目表就上路了。他專挑價目表的終點去,因為“越是終點越表示沒有現(xiàn)代化嘛。”
阮義忠還專門去那種地名奇怪又美麗的地方,比如“美濃”和“多納”。他1977年拍的一幅美濃鄉(xiāng)民的浣衣圖,給人世外桃源之感。在阮義忠的眼里,鄉(xiāng)土社會是人類的童年,歷史在前進,童年在消逝,他則要給臺灣的鄉(xiāng)土社會留下最后深情的一瞥。
盡管鄉(xiāng)村生活清苦,但臺東海端鄉(xiāng)和彰化縣二水鎮(zhèn)等地鄉(xiāng)民的臉上,都洋溢著平和的笑容。這些照片歸入了他攝影圖文集《人與土地》的“勞動”專輯。其他三輯分別是“成長”、“信仰”與“歸宿”。“信仰”一輯中,阮義忠想方設法,才說服4位達悟族婦女表演她們傳統(tǒng)的頭發(fā)舞。“如今,頭發(fā)舞已成為蘭嶼觀光的熱門項目了”。
溫暖的視角
在臺灣屏東縣牡丹鄉(xiāng)的旭海村,幾戶人家被圈在島內最神秘的軍事基地里并等待搬遷,一排村民正在進行翻筋斗比賽。這是阮義忠1986年拍攝的一幅照片,照片中主人公姿態(tài)各異,讓阮義忠想起“人類在土地上重復著生老病死的輪回,累積著貪嗔癡疑的業(yè)力,卻一同注目著顛倒的人生而毫無所覺”。
這幅照片成了《人與土地》的封面?!度伺c土地》是被巴黎現(xiàn)代美術館等機構收藏的著名攝影作品。在島內外同行看來,阮義忠的一大價值,就是在幾十年的攝影生涯中一直堅持人文主義的溫暖視角,專注地用鏡頭記錄臺灣的社會現(xiàn)象。
在老家頭城鎮(zhèn),阮義忠指著老街盡頭的一棵老榕樹說,小時候他和伙伴們喜歡往樹上扔石子,經常會砸到一名老婦人,那個人的形象到現(xiàn)在都很鮮明:“我在猜啊,這個女人會一個人孤獨的生活,可能就是被遺棄的吧,也許年輕的時候她也談過戀愛,然后有沒有結婚我不知道,她總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她可能是我成長經驗當中唯一知道的,一個身體跟靈魂分開的人,她的身體永遠在尋找靈魂。”
類似的悲天憫人之心,在他的作品中處處可見——在樹下捧著月琴自彈自唱的盲婦、臺北大稻埕老街的貨郎、淡水碼頭曬太陽的老人、列車上拿著印有桂林山水雜志的老兵……回到頭城的鄉(xiāng)親,阮義忠記得最深的,有挨家挨戶給人算命的盲人,有糊冥紙的跛腳老人。他熱衷于拍攝這些生活很苦但自食其力的人:“因為他們跟我們是一樣重要,而不是卑微的。”
隨著這些人物在他的相機里活生生地呈現(xiàn),他覺得攝影也延長了自己的生命,別人的生命加成在自己的生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