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和于右任的日記
胡適和于右任作為學者、文人,記日記乃在情理之中。
筆者兩度赴臺北南港,細細參觀那里的胡適故居及紀念館。胡適1949年4月6日從上海坐船前往美國,在普林斯頓大學擔任葛思德東方圖書館館長。中間曾幾度來到臺灣。1958年4月10日胡適從美國到臺灣定居,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1962年2月24日胡適病故于臺北,身后留下幾百萬字日記,出版了八卷本《胡適日記全編》。
在胡適日記中,粘貼著一份剪報,足見他對這份剪報的重視。那是從1950年9月22日香港《大公報》上剪下來的。這份剪報不是胡適本人所剪,而是蔣介石送給他的。
剪報所載是胡適小兒子胡思杜的文章,題為《對我的父親--胡適的批判》。
身為北京大學校長的胡適,在國共決戰(zhàn)中選擇了國民黨。他在1948年12月15日下午,從北平南苑機場登上南下的國民黨軍用飛機前往南京。他的幼子胡思杜留在北平,從此父子訣別。北平和平解放之后,胡思杜進入華北革命大學學習。為了表示跟父親劃清界限,胡思杜寫了《對我的父親--胡適的批判》,發(fā)表在《中國青年報》上。香港《大公報》、臺灣《中央日報》、美國《紐約時報》都轉載了這篇文章。胡思杜說:“從階級分析上我明確了他是反動階級的忠臣、人民的敵人?!?指責胡適“出賣人民利益,助肥四大家族”、“始終在蒙蔽人民”、“昧心為美國服務”,“(他的)一系列的反人民的罪狀和他的有限的反封建的進步作用相比,后者是太卑微不足道的”,“在他沒有回到人民的懷抱來以前,他總是人民的敵人,也是我自己的敵人。在決心背叛自己階級的今日,我感到了在父親問題上有劃分敵我的必要”。
胡適從美國來到臺灣時,蔣介石把轉載了胡思杜文章的那份香港《大公報》送給了胡適。蔣的本意是以此譴責“中共暴政”造成“骨肉反目”,而在胡適看來卻是蔣借此事嘲弄自己兒子不肖不孝,便反唇相譏道:“我的小兒子天性愚鈍,實不成器,不如總統(tǒng)令郎迷途知返!”胡適所說“總統(tǒng)令郎”,不言而喻指蔣經國1927年在蘇聯(lián)發(fā)表文章罵蔣介石是“革命的叛徒,帝國主義的幫兇”,“是我的敵人”。胡適之言,使蔣介石十分尷尬。
筆者在臺北也前往北投,參觀于右任的故居“梅庭”及紀念館。于右任是詩人、書法家,也是國民黨元老。1947年于右任出任第一任監(jiān)察院院長,到臺灣后仍多年擔任此職。1964年11月10日在臺北病故,終年86歲。
在于右任彌留之際,他的長子于望德,會同于右任僚屬李嗣璁等一起打開于右任的自用保險柜,以求查找遺囑。不料,保險柜并無遺囑,只有多冊日記以及一張借據(jù),那是于右任的第三個兒子出國留學時,因旅費不足,于右任向副官借了三萬元臺幣(當時于右任擔任“監(jiān)察院長”月薪五千元臺幣)。此外,并無一點金銀財寶。于右任平日有余錢,總是接濟困難朋友。他曾多次向陜西三原鄉(xiāng)親父老捐款。于右任在三原的秘書張文生曾把貼滿五大本的捐款收據(jù)呈送于右任過目,于右任翻著厚厚的賬簿說:“這些賬簿都燒了吧,不要叫我的子孫看見之后將來前去討債,他們應該自食其力?!?
他的長子細細閱讀父親的日記,發(fā)現(xiàn)父親晚年體力日衰,在1962年初就預料自己余日不多,在日記中寫下類似遺囑的話。
1962年1月12日,于右任在日記中寫道:“我百年后,愿葬于玉山或阿里山樹木多的高處,可以時時望大陸?!痹谶@段話的下方,于右任署名“右”字,而且還加注一句話:“山要最高者,樹要大者”。接下去,又寫道:“遠遠是何鄉(xiāng),是我之故鄉(xiāng),我之故鄉(xiāng)是中國大陸,不得大陸不能回鄉(xiāng)?!?
10天之后,于右任又在日記中寫道:“葬我在臺北近處高山之上亦可,但是山要最高者?!眱商旌螅谟胰卧谌沼洷旧蠈懴乱皇赘?,旁注:“天明作此歌”。這首歌,就是后來傳遍海峽兩岸的《于右任遺歌》: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大陸,
大陸不可見兮,
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不可見兮,
永不能忘。
天蒼蒼,
野茫茫,
山之上,
國有殤。
值得提到的是,日記中《于右任遺歌》的最后一句是“山之上,國有殤”??墒钱敃r臺灣中央社在發(fā)表有關于右任遺言的電訊中,誤為“山之上,有國殤”,以致許多引用者均誤為“山之上,有國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