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海峽:“蘭陵俠”和海邊的三角關系
“從市區(qū)的公園路到南普陀去上課,沿海要走一段長途,步行不可能。母親憐子,拿出微薄積蓄的十幾分之一,讓我買了一輛又帥又驍?shù)奶m苓牌跑車。從此海邊的沙路上,一位蘭陵俠疾馳來去,只差一點就追上了海鷗,真是泠然善也。”
在文章里,余光中先生曾這樣回憶在廈門大學讀書的情景。
余光中出生于南京,從小就隨父母在南京、重慶等地生活。不過到了21歲時,卻突然有了回到閩南故鄉(xiāng)讀書的緣分。
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教授朱雙一查閱廈門大學有關檔案,并經(jīng)余光中本人確認,了解到:當時就讀南京金陵大學的余光中,于1949年二三月間轉(zhuǎn)學來到廈門,進入廈門大學外文系二年級學習,同年夏天離開廈門。
當時時局變動,北京大學和金陵大學的學生,因為在北方念書有諸多不便,紛紛南下到廈門大學借讀。余光中也因此成了廈門大學學生。
“余光中先生近十余年來任教于臺灣高雄。有誰想到,與高雄隔海相望的廈門,竟是他的文學生涯的發(fā)祥地。”朱雙一說。
那時候,余光中是走讀生。課余獨自埋頭讀書和寫作,并單槍匹馬地投入了一場過招三四回合的文學論爭。短短幾個月,青年余光中在廈門發(fā)表了多篇詩歌、文藝理論批評文章和譯文,其中包括寫于南京的新詩處女作《沙浮投?!?。“這是余光中首次發(fā)表新文學作品,堪稱余光中文學的開端。”朱雙一說。
“余光中在廈門,年紀輕,時間短,但作品頗多,相對而言也有較高的質(zhì)量,雖然只是初露鋒芒,卻已充分顯示出較深厚的知識根柢和才氣。”朱雙一說。
朱雙一舉例說,余光中的抒情詩《沙浮投?!泛投淘妱 堵萌恕?發(fā)表于作者離開大陸前往港臺地區(qū)的前后,成為詩人當時心境的一種折射。
沙浮是希臘女詩人,遭戀人拋棄,郁郁投海而死。余光中的詩作擬為沙浮告別人世時的情景和她的口吻。而《旅人》寫出旅人的艱難途程和落寞心境:“永無休息的途程,/從清早到黃昏:/馱一個沉重的包裹,/挑一肩零亂的灰塵。/……啊啊!小鳥也有巢可歸,/啊啊!只是我無家可回!/人生的道路我早已走累,/疲倦的心兒怕就會枯萎。”
朱雙一說,這兩首詩表明作者敏感的心靈似乎已感受到即將到來的離鄉(xiāng)別井的羈旅愁緒,從而“超前”地切入了鄉(xiāng)愁主題。
朱雙一關于青年余光中的文章在臺灣《聯(lián)合文學》發(fā)表后,余光中先生給朱雙一寫了一封信,自謙地表示自己早期作品還很青澀,現(xiàn)在學者隆重發(fā)掘,他也很欣慰。
余光中先生逝世當天,朱雙一正好在臺灣。他注意到,島內(nèi)幾家媒體都報道了“一代文學巨擘隕落”。
談到研究“青年余光中”的緣由,朱雙一說,我深深覺得海峽兩岸的文壇,有十分密切的關聯(lián)。1949年前后到臺灣的大陸人士中,不少是曾親炙于五四以來中國新文學傳統(tǒng)中的作家或文學青年,因此中國現(xiàn)代新文學的某些資質(zhì)和因素,必然隨著他們到達海峽彼岸,在那里生根和繁衍。
與學者的理性研究不同,余光中先生對廈門的回憶充滿了感性基調(diào)。“廈門靠海,水對我的寫作影響很大,在讀廈大時我就住在海邊,我第一首新詩也是廈門時發(fā)表的。”
除了幾次赴美講學,20多年的時間里,余光中一直住在臺北廈門街。就在臺北廈門街里,余光中寫下了自己在廈大當“蘭陵俠”的美好回憶。
1986年,余光中到高雄中山大學任教。高雄臨海,他不由得想起了對岸的廈門。
在文章里,他寫道,“在廈門那半年,騎單車上學途中,有三兩里路是沿著海邊,黃沙碧水,飛輪而過。令我享受每寸的風程……隔著臺灣海峽和南中國海的北域,廈門、香港、高雄,布成了我和海邊的三角關系。”
1995年,余光中首次回廈門。后來又幾次回來,包括參加母校廈門大學85周年校慶活動。他曾寫下幾個字:“六十年后猶記廈大的蠔煎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