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歲月見證不變的壯美情懷
邊防既是地理概念亦是政治概念的表述,史學家用學術的語言將邊防地域稱為“歷史現(xiàn)場”;而說書人則先聲奪人,張口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而我更喜歡古代兵書上的描述:“邊之域,士以戍。”因為有了人的戍衛(wèi),天涯邊地才構成了雄關要塞。
“日月每從肩頭過,江山要靠世代守;橫批:光前裕后。”這是從某邊防哨所崗樓上抄下的一副對聯(lián)。是的,祖國的萬里邊防線在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變中有永恒的不變,那就是一代代戍邊人血脈相傳的英雄情懷,一輩輩邊防官兵綿延不絕的犧牲奉獻精神。
“滿門忠烈”不是書本傳奇,而是邊防線上凝聚著忠誠熱血、鏘金鏗玉的一個章節(jié)。
她當?shù)闷疬@個稱號。在2020年度“最美退役軍人”發(fā)布儀式上,80余歲的英雄母親王昌群那已經(jīng)不能用挺拔來描述的身軀,擁有的已不僅僅是“最美”,而且是我們民族審美觀念的另一個高階——壯美。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其實,她心里從來沒認為自己已經(jīng)退役,而是一個在40年的時間,將自己與邊防,將小家與國家緊密聯(lián)系、融合起來的母親。
15歲時,她從家鄉(xiāng)報名參軍,成為解放大西南戰(zhàn)場上的女戰(zhàn)士。星移斗轉間,她退役在邊疆,而其終身伴侶劉斌,一位在解放戰(zhàn)爭中就擔任連長的老軍人,也成為了邊防部隊的領導。

駐阿里某連一名戰(zhàn)士和他的“無言戰(zhàn)友”抵達點位。
我的兵之初,便是這位首長的下屬。
沒想到的是,我從事新聞工作后頭一次采訪的典型,竟然是老首長的孩子——他叫劉光,入伍在邊防,在“虎踞龍盤”之地結束了3年的軍校生活,畢業(yè)回到了南疆,成為一線邊防部隊偵察連的副連長。
1981年12月5日,在執(zhí)行邊防偵察任務中,劉光為掩護戰(zhàn)友血濺邊關。22歲的青春永遠地凝固在紅土地上。
原昆明軍區(qū)授予劉光“立志獻身邊防的模范干部”稱號,采訪中,翻閱到這個于少年時代相識的烈士留下的詩歌,竟然讓我淚流滿面,久久難以動筆。那詩中有這樣一句:“臨去前留給母親一句話:把我埋在邊境,這里多了一座墳墓,不——那是一座兵營。”
更沒想到的是,在寫下《生為邊防戰(zhàn)斗,死為人民獻身》的典型通訊后,又接到記者生涯中最艱難的采寫任務——1984年7月13日,邊防某部代理排長,劉光的弟弟劉明,和哥哥犧牲在同一片焦土戰(zhàn)場,更為揪心的是,他也喜歡詩,在筆記本上抄錄了哥哥的遺作;他也22歲,一個已經(jīng)觸摸到青春的年齡。
完全可以想象老首長夫婦那滂沱縱橫的老淚,但是,這個邊防軍人家庭的選擇卻讓我們知道了什么是凜凜風骨、耿耿忠心——他們把剛從軍醫(yī)學校畢業(yè)的女兒、在部隊醫(yī)院擔任外科醫(yī)生的女婿再一次送到前線醫(yī)療隊,劉斌司令員作為前線指揮員一直戰(zhàn)斗在一線,王昌群則成為了支前領隊,奔波在戰(zhàn)火中……
歷史學家說:“最激動人心的歷史就是努力重現(xiàn)往昔生命的歷史。”而新疆邊防阿拉山口的戰(zhàn)士則說:“最激動人心的歷史就是老哨長用生命留下的創(chuàng)業(yè)史。”
阿拉山口曾以“一場風從春刮到冬”的大風口而出名。60年前,首任哨長吳光勝受命進駐。他帶領戰(zhàn)友頂著迎頭風走了80多公里,來到這個風沙的世界,靠挖“地窩子”建起了最初的哨所。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老哨長當然也有轉業(yè)之日。而他的家鄉(xiāng),是與阿拉山口有霄壤之別的揚州。沒想到人在繁華的溫柔之鄉(xiāng),卻心心念念地掛記著那風揚沙飛之地。幾年前,他去世時,唯一的遺愿就是把骨灰撒在阿拉山口,和年輕的戰(zhàn)友們繼續(xù)守望國門。
從此,連隊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每當巡邏經(jīng)過這一段邊防線時,官兵們都要佇立注目,向老哨長表達新一代戍邊人的致敬。當然,那個“地窩子”的舊址,今天已經(jīng)成為“黃金口岸”,它所在的地區(qū),如今被稱為“亞歐大陸橋頭堡”。

三角山哨所一名戰(zhàn)士描紅界碑。
今年連隊的春節(jié)晚會上,大學生士兵陳嘉龍朗誦了自己寫的詩句:“我們和老哨長一樣,青春從來屬于風,一直在鮮紅的國旗上揚動。”
新一代的戍邊人非常清楚地知道,用年輕的腳步去跋涉、用青春的熱血去守衛(wèi)祖國的疆土,無論在哪一個年代,都是青年人不可推卸的肩頭之責。不同的是,歷史在變化,所需要擔負的責任也發(fā)生著改變。
上個世紀50年代,在進軍西藏的路上,一位邊防軍人的后代出生了。這個被母親用藏袍裹著在馬背上顛了幾個月的孩子后來也成為西藏邊防軍人。不同的是,他父親曾是運輸科長,可所管轄的除了騾馬就是牦牛;而他則成了汽車團長,雖然手中更新了好幾代好幾型汽車,但沒想到還是落后了——落后于自己的兒子。
今天,這個邊防軍人家族的第三代,同樣延續(xù)著向邊防運輸物資的任務,可完全不能同日而語的是,他手中掌控的既不是韁繩,也不是方向盤,而是無人機的操縱平臺。衛(wèi)星定位、智能巡航、定點投送,這種全新的投送模式,打破了邊防哨所保障“最后一公里”的難題,被一線的戰(zhàn)友們戲稱為“空中騾馬隊”……
歷史學家說過:“歷史不是關于過去的科學,而是關于現(xiàn)在的科學。”歷史是時間的流逝也是精神的聚光,時代是歲月的敘事也是未來的坐標。我相信——
任何年代,年齡都不是構成青春的唯一標志。
任何歲月,滄桑終將是點燃情懷的一種色彩。

新戰(zhàn)士登上南沙永暑礁,進行隊列訓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