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挺進歌》一直伴隨著他的整個軍旅生涯。晚點名、歡送老兵、進出營門、集會……只要是能唱歌的場合,總少不了《挺進歌》那激昂的旋律。
秦振旗深刻理解并愛上這首歌,是在他已成為下士的時候。那年,連隊劍指昆侖,參加跨區(qū)實兵演習。車隊在蜿蜒的群山達坂間攀爬,道路當時還未完全實現硬化,秦振旗在顛簸的裝甲車里吐得“七葷八素”。
攀上黑卡子達坂,暴風雪不期而至。
車隊難以成行。連長集合官兵商討對策,決定人工鏟雪開路。沒干多久,不少人累倒了。海拔4000多米,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秦振旗手握鐵鍬不住地頭暈目眩。
“同志們,咱們的前輩當年挺進西藏,一沒路、二沒車,憑著驚人毅力,硬是在1天內翻過了界山達坂。”連長在風雪中亮起嗓子為大家鼓勁,“今天,我們面對和先輩相似的情況,也得拿出和先輩同樣的勁頭。”
風雪撲面,指導員一邊揮鎬一邊帶頭唱起了《挺進歌》。熟悉的旋律刺激著大家的神經,有種力量涌動全身。秦振旗把毛巾綁在頭上,咬著牙干了起來……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隱約觸摸到了“進藏先遣英雄連”的精神實質。
在今后的日子里,每當遇到困難,秦振旗總會回想起那次風雪行軍的情景,總會唱起《挺進歌》。
《挺進歌》唱罷,秦振旗望著若有所思的23名列兵說:“同志們,從這首歌里,你們感受到了什么?”
“一往無前的氣概。”
“越是艱險越向前的勇氣。”
“壓倒一切困難的氣勢。”
……
大家爭相發(fā)言,秦振旗頻頻點頭。
“大家說的這幾股‘氣’,就是咱們連傳承下來的精神。只要有這幾股‘氣’在,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緊接著,秦振旗開始給大家教唱《挺進歌》。
“挺進!挺進!挺進……”歌聲再次響起。激昂的旋律中,蘊藏著紅色血脈代代傳承的密碼。
三場比武背后的精武傳承
瞄準,屏息,擊發(fā)。
“砰砰砰……”伴隨槍響,目標應聲而落。“進藏先遣英雄連”中士史景方,作為全團唯一一名參加師狙擊手比武的選手,一路過關斬將,奪得冠軍。
“我沒給咱連隊丟分。”走下比武場,史景方激動不已,“離自己的夢想又近了一步。”
他一直有個當神槍手的夢想,而這個夢想源自一次座談。
那年,連隊第一任副連長彭青云老人,在家人陪伴下來到連隊,探訪他曾經戰(zhàn)斗過的地方。官兵邀請彭老一起座談,講講當年在連隊時的故事。彭老哈哈一樂,打開了話匣子:
1950年10月,昌都戰(zhàn)役勝利后,當時的阿里噶本政府迫于形勢,不再和解放軍兵戎相見。為阻擋先遣連繼續(xù)前進的步伐,他們提出要和官兵比武。如果先遣連輸了,就得滿足他們的“止步”要求。
勇往直前的先遣連爽快“接招”。
比武場設在峪崆草灘上。在手槍比武時,半空中設有5個羊頭靶子。這時,彭青云主動請纓來到陣前,只見他抽出雙槍左右開弓,5個羊頭靶子應聲而落,震驚了在場的人。
最終,先遣連贏了,阿里噶本政府只得給解放軍“讓路”。
聽到這里,還是列兵的史景方,向彭老投去了敬佩的目光。也正是從那時起,像彭老那樣當神槍手的夢想,在他心中“生根發(fā)芽”。
談到史景方,指導員鄭凱歌說:“在連隊,他并不是最有天賦的,但他是最努力的。”
新兵考核時,史景方的射擊成績并不理想。在“進藏先遣英雄連”這樣的榮譽連隊當兵,讓他一度感到壓力山大。參加那次座談后,史景方悄悄地在自己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句話:“我要成為彭爺爺那樣的神槍手。”
為了提高據槍瞄準的穩(wěn)定性,史景方晚飯后就練習穿大米,時常練到大半夜;白天,他專挑砂石地進行訓練,一天下來,胳膊、膝蓋都被磨破了皮;為了穩(wěn)定呼吸,他每天將水盆接滿水練習閉氣,經常將自己的臉憋得通紅。正是在這樣的苦練下,史景方一步步地走向了自己的夢想。
在連隊,如此拼搏的戰(zhàn)士不只史景方一個。
今年初,連隊榮譽室里新添了一件陳設——那是一雙左腳大腳趾處燙了個大洞的膠鞋。
鞋的主人是儲明亮。在去年底的一次武裝偵察比武前,他的腳趾不慎受傷,指甲蓋外翻,劇烈的疼痛折磨著他。
為了如期參考,儲明亮用燒紅的火鉗,在膠鞋上燒出一個能將受傷腳趾外露的洞,咬著牙走上了比武場。
最終,儲明亮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這雙鞋也被留存下來,放進了連隊榮譽室,和先輩遺留下的諸多物品一道,融入“進藏先遣英雄連”的精神譜系之中。
兩面戰(zhàn)旗折射出的時代轉型之變
連隊榮譽室里,陳列著兩面戰(zhàn)旗。
一面是先遣連進藏時,副連長彭青云威風凜凜地騎著戰(zhàn)馬、手中高擎“向西藏大進軍”的戰(zhàn)旗。
另一面是2019年國慶閱兵時,通過天安門廣場的旗手擎著繡有“進藏先遣英雄連”字樣的戰(zhàn)旗。
兩面戰(zhàn)旗,兩個時代。昔日躍馬揚鞭上昆侖的先遣連,如今邁步在信息化轉型的大道上。
其實,連隊的轉型之路并不平坦。
中士殷飛,是在改革中轉隸到“進藏先遣英雄連”的。防空兵專業(yè)的他在老連隊是訓練尖子,到新單位后成了專業(yè)“小白”。類似情況,在當時的連隊不在少數。
面對新裝備、新專業(yè)、新人員,連隊面臨著嚴峻的轉型考驗。能不能在新時代延續(xù)先遣連的榮光?這個問題的答案,連隊黨支部一班人一時心里也沒底。
轉型后的第3個月,連隊就遭遇了挫折。
那是連隊組建后首次參加的一次合成營戰(zhàn)術演練。習慣于唱主角的他們猛打猛沖,忽略了與防空要素和后裝要素的配合,導致戰(zhàn)場脫節(jié),十幾輛裝甲車成了“活靶子”。連隊的演練成績評定在全團墊底。
這是能查證到的連隊歷史上的最差成績。一時間,上級領導的批評,兄弟連隊怪異的眼神,戰(zhàn)友間的抱怨接踵而至,憋屈和不甘壓得大家喘不過氣來。
“一次失利不能失了士氣。”那天,黨支部組織所有黨員分析連隊形勢,殷飛也在其中,連長和指導員在會場立起了“進藏先遣英雄連”的旗幟。
“長期以來,連隊頂著榮譽光環(huán),各級高看一眼、厚愛一分,我們決不能有負拳頭連隊的美譽。但改革后要認識到,合成營才是未來戰(zhàn)場的‘鐵拳頭’,我們要當一根‘強健的手指’,攥指成拳才能發(fā)揮出最大力量。”
鄭凱歌還為大家闡明這樣的道理:轉型是變化、是生長,要想能力升級、本事擴容,“拔節(jié)之痛”在所難免。
望著鮮紅的戰(zhàn)旗,聽著慷慨的動員,殷飛的心熱了起來。他說:“跌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爬起來繼續(xù)沖鋒的勇氣;謀轉型、當精兵,不能辜負了‘進藏先遣英雄連’的稱號。”
“那段時間,連隊官兵討論最多的是轉型,想得最多的是奮起。”回憶失利后的日子,殷飛心中感慨萬分,“那是我當兵以來最羞恥卻又最昂揚的時光!”
壓力和動力是一對“孿生兄弟”,此消彼長間,連隊轟轟烈烈的高原大練兵開始了。從基礎科目練起,官兵鉚在戰(zhàn)位上苦練本領。干部每人負責一個專業(yè),逐字逐句鉆研教材,想方設法熟悉裝備性能、探索戰(zhàn)術戰(zhàn)法。
受高原氣壓影響,裝甲射擊彈道與平原相比差異明顯。射擊技師胡偉不放過任何一次實彈射擊機會,帶著射手一遍遍試驗、一遍遍測量,終于掌握了某型裝備在海拔5000米的高原實施精確射擊的要領。
整個連隊就像一個被不斷壓縮的彈簧,等待著力量釋放后一躍而起的那天。
去年底,再次走上演訓場,連隊“三大專業(yè)”考核成績人人優(yōu)良,殷飛還刷新了團隊特高寒條件下實彈射擊紀錄。不忘半年前演訓場上的那次失利,這次終于扳回來了。
為了這一成績,連隊官兵投入了大量心血和汗水。連隊先后有31人次因過度勞累引發(fā)高原反應,卻無一人申請下山。
在一張合影照片上,官兵面龐發(fā)黑、嘴唇干裂,卻笑容燦爛,像極了先輩的模樣。
創(chuàng)業(yè)維艱,守成不易。從高原返回營區(qū),連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戰(zhàn)旗放回榮譽室。殷飛主動請纓,雙手擎著戰(zhàn)旗在“大功墻”前向先輩報告。
面對鮮紅的136個名字,殷飛還未張口便濕了眼眶。他知道,這一年的高原駐訓有多么不易,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先輩們當年有多么不易。
戰(zhàn)旗獵獵,新時代“進藏先遣英雄連”的傳人們鄭重地向136位英雄致敬。
跨越時代的千山萬水,這136個永載史冊的名字在一代代傳人心中回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