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除了經過哨所的旅客,經常與官兵們打交道的還有生活在這里的野生動物。中士伏旭峰見到過藏羚羊、黃羊、狐貍、兔鼠……這里位于可可西里無人區(qū)的腹地,出現(xiàn)的大多是國家級保護動物。大雪時,它們會跑出來,尋找掩埋在雪下的食物。
有時,野外找不到食物了,它們就會來“光顧”中隊營區(qū),到門口揚著腦袋叫。官兵們聽到了,就從儲備糧中拿出些菜葉和肉,“分享”給它們。
老軍醫(yī)傅斌曾救治過一只受傷的斑頭雁。它墜落在鐵路旁,翅膀劃了一道傷口,已經發(fā)炎,幾次掙扎都沒有飛起來。傅斌將它帶回營區(qū)消炎上藥,精心照料了一周,斑頭雁又重返藍天。
“你看,留在這里多重要,連它們都需要我們呢。”伏旭峰時常給年輕戰(zhàn)友講起這些故事。
他忘不了自己新兵下連隊,第一次跟著老班長上哨的情景。那是一個雪天——山上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雪天,伏旭峰和老班長站在哨樓上,窗外除了幽深的隧道入口,便是茫茫無際的雪野。
一趟列車經過,又一趟列車經過,伏旭峰發(fā)現(xiàn),列車每一次經過,都會拉響汽笛。老班長告訴他,這是列車在向哨所里的官兵致意,那是2006年青藏鐵路開通以來,保留至今的傳統(tǒng)。
那一刻,伏旭峰突然明白了自己站立在這里的意義。
2018年,00后路寬參軍入伍。新兵訓練時,從一名老班長口中,路寬聽到不少關于“云端哨卡”的故事,他決心來到這個偏遠哨所,“歷練一番”。
每次聽到列車的鳴笛,他都會不自覺地把槍握得更緊,持槍的角度要剛剛好,“這樣很帥”。
伏旭峰說,每一茬官兵來大多是為了磨煉自己,最后都因為這種使命感、自豪感而留下。中隊駐守昆侖山隧道14年,無一人主動申請調離“云端哨卡”。
“這是一種傳承,你會為駐守在昆侖山而感到驕傲,會為想要離開她而感到羞愧。”上等兵路寬說,“昆侖山就是我們的家,守護這條鐵路就是我們的使命。她離不開我們,我們也離不開她。”
四
在七中隊營區(qū)內食堂的墻角邊,擺著一口大水缸。中隊長張恒說,這是用來儲水的,大雪過后總是封山,運送物資的車上不來,官兵們就自己化雪存水。“好在山上雪多,大家也不覺得缺水。”
但缺菜的難題不好解決。公路沒能接通到哨所時,每次送菜車來,官兵們都要走5公里山路,下到公路邊去搬菜。張恒記得,有一年下大雪,營區(qū)里的官兵幾乎全體出動,踩著厚厚的積雪,用粗麻繩把蔬菜一點一點往山上拖,從天亮一直拖到天黑。
后來,官兵們在兩個哨樓旁各搭了一個溫室,想要試驗種菜。溫室里原來裝了全自動智能系統(tǒng),據說可以自行噴水澆灌,可惜天氣太冷,給凍壞了。
“不過當大棚使也很好用。”張恒笑著說,雖然收成不太好,但官兵們確實種出了菜,辣椒、豆角、西紅柿、小白菜……綠油油的一大片,陽光灑在葉子上,“瞅一瞅都覺得開心。”
在雪山上待久了,會有一種和外面的世界脫節(jié)的感覺。路寬在山上執(zhí)勤不到一年,回家探親時乘坐地鐵,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忘了怎么買票、怎么用手機軟件查找路線。
在中隊營區(qū)外的山坡上,官兵們撿來石頭,擺了一個巨幅中國地圖,這個“工程”費時不少,好幾茬官兵共同完成了它。
有一次巡邏經過山坡上的“地圖”,路寬站在前面看了很久,努力尋找家鄉(xiāng)的位置,他想起了入伍時父親對他說的話:“忠孝不能兩全,你去為國盡忠吧,就是對我盡孝了。”
哨所在無人區(qū),除了列車經過,官兵們看到的只有茫茫白雪,他們必須學會與寂寞相伴。有的官兵下山回來后,給中隊添置了烤爐和爆米花機。娛樂室里的K歌點播機也被搬進蔬菜大棚,空閑時張恒會和戰(zhàn)友們在這里唱歌。偶爾中隊官兵也打籃球,但動作幅度很小,就是幾個人圍成圈,互相傳球。
春節(jié)臨近,蔬菜大棚里又熱鬧起來,伏旭峰忙著給瓜藤掛上紅燈籠和中國結。上山9年,家在西寧的伏旭峰從未回家過年。在他看來,這個他常年駐守、奉獻了青春的地方也是家,而與他日夜相伴的戰(zhàn)友們,也是家人。
大棚外的山坡上,上一年種的樹苗該重新栽了——官兵們年年種樹,每年的樹都很難成活,但依然會種,“就是要跟環(huán)境爭一爭,看生命在這里能不能活。”
“別看周圍都是雪,但這里不缺生活的氣息,也不缺年味兒。”伏旭峰在期盼著過年。
雖然不能回家,但想念在所難免。有一年除夕夜,輪到伏旭峰執(zhí)勤上哨,面前是寂靜的黑夜和連綿的雪山,他看到從西寧開來的列車飛馳著穿過隧道,突然熱淚盈眶,“那一刻特別想家”。
(本文圖片均由董笑君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