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宗鋒今年21歲,面容清秀,眼大眉黑。上高原后,他臉上生過痘,至今眉宇間仍留著一個明顯的痘印痕。
12歲以前,他一直和父母及哥哥住在鄉(xiāng)下。那時,酸辣土豆絲是他哥倆爭搶的美味。在他的印象里,母親炒的酸辣土豆絲,四棱見線、紅白分明、酸辣爽口,“想它多好吃,它就有多好吃”。
鮮紅的辣椒段撒入熱油里,屋里頓時彌漫著濃濃的辣香味。辣椒顏色將變未變之時,淘洗過數(shù)遍的土豆絲入鍋。“刺啦”一聲,水汽頓時升騰起來。灶下猛火催著,鍋內(nèi)鐵鏟快慢有致。
菜剛?cè)氡P還端在母親手里,他和哥哥已夾起一筷子塞進嘴巴。土豆絲燙嘴,他們經(jīng)常得吸溜著把菜吞進肚子里。那酸辣爽的滋味頓時布滿了味蕾。
入伍上高原,當(dāng)上炊事兵,范宗鋒與土豆打交道的機會更多了,有時候一次要削一麻袋土豆,土豆絲也常常一炒就是一大鍋。
但是,他更想吃母親炒的土豆絲。因為,“山上炒的土豆絲,不是那個形,不是那個味”。由于海拔高、氣壓低,對保熟和食品安全考慮多,加上大鍋大鏟,兵站灶上炒土豆絲時間會長些。這樣,炒出來的土豆絲難免走形失色。
去年9月,范宗鋒回家休假。在母親剛要進廚房時,范宗鋒將母親按坐在沙發(fā)上,自己進了廚房。
“當(dāng)時就想著讓娘也吃頓自在的。”他炒的就是酸辣土豆絲。菜炒好了,他卻沒勇氣端出去。為啥?“炒得黏糊糊的,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可爹和娘吃得很開心。
母親說:“今兒個算是吃到我兒炒的菜了。” 母親那滿意的神情,至今深深印在范宗鋒腦海里,也讓他對酸辣土豆絲更加情有獨鐘。
他高興地對記者講:“今年我選取了士官,哥哥也剛被安排到西藏某公安局工作。娘來電話說,我哥也想吃這個菜哩。”
年夜飯菜譜背后有多少故事,記者無法盡知。如同這盤酸辣土豆絲,今年兵站每位官兵上報的菜品里,一定都注入了親情、思念和感恩。
你根本不知道寂寞“這道菜”的滋味有多苦
炒好的酸辣土豆絲出鍋了。平時裝在大鐵盆里的土豆絲,今天盛進潔白的菜碟,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別致與俏麗。
中士鄭力豪看到裝盤的土豆絲,臉上露出了笑意。
小灶小鍋小鏟炒出的土豆絲的確比大灶像樣,濃重的香辣酸味撲鼻而來。不過,還是炒得過了點,土豆絲有點粘連,顏色也有些暗淡。
但這樣的成品已很不錯了!畢竟,小灶用的直徑最小的炒勺,也比平時洗臉盆的口徑還要大。
不只是鄭力豪,不論是炊事班還是勤雜班,大家現(xiàn)在都是一個心思——忙,很好。
“每炒完一道菜,就意味著春節(jié)的忙碌少了一分,距離恢復(fù)先前的那種‘閑’又近了一步。”
鄭力豪對記者說,“如果認(rèn)為閑著比忙碌舒服,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寂寞‘這道菜’的滋味有多苦。”
鄭力豪的老家在四川雅安。26歲的他,身材不高,眼神里卻時刻透著一種倔強。高原缺氧的環(huán)境,使他原本茂密的頭發(fā)變得稀疏。強烈的紫外線,使這個原本臉龐白皙的南方小伙面頰上出現(xiàn)多道明顯的紅血絲。這是“高原紅”形成的前兆。
他已在高原服役9年,其中有5個春節(jié)在兵站度過。雖然算是老兵,但他仍然對“貓冬”期駐守高原的孤獨與寂寞有一種深深的恐懼。
“冬季整個納赤臺地區(qū),最多不超過50個人。我就是這50個人之一。”
眼前除了雪山還是雪山。天寒地凍風(fēng)又大,哪里能看到個人影?雖說兵站就在青藏公路邊,但現(xiàn)在路況好了,車也好了,很多車在納赤臺都是一閃而過。
覺有睡夠、棋有下煩、附近的山也有爬完的時候。營區(qū)外那兩個商店也關(guān)了門。這時,寂寞孤獨感就來得更加洶涌和突然。
“最好的朋友都沒法和他說。”“喊山的聲音再大也聽不到什么,因為風(fēng)帶走了回聲。”尤其是當(dāng)春節(jié)臨近,很多官兵頓感躍動的心無處安放。
每天晚上11點20分到11點半,官兵們常會因一趟火車而心驚。那時夜深人靜,也往往是官兵思鄉(xiāng)情切、輾轉(zhuǎn)反側(cè)之時。
茫茫雪原上,列車快速奔馳而過。人靜山空,列車行駛動靜本就不小,偏偏還有一聲響亮的汽笛,頓時勾起他們無窮聯(lián)想——
“又一天過去了,離春節(jié)又近了一天。”“如果是客車,上面肯定有許多正往家趕的幸福的人。”“火車到達地應(yīng)該是滿目繁華的都市吧,那里肯定有很多故事在發(fā)生,很多人在相會相聚。”
隨著列車漸遠,聯(lián)想被拉回現(xiàn)實。躺在夜色里,官兵們的心更加孤寂。
這時,同宿舍的戰(zhàn)友中總會有人開口。一開口,就會談到忙碌的夏天,談起“連軸轉(zhuǎn)開工”的日子。
哪一次食宿接待超過上千人次,哪一年接待的汽車運輸部隊超過6萬人次,哪一年是誰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出了洋相,都成了大家咀嚼回味的話題。
年關(guān)臨近,這種咀嚼和回味就更加頻繁。就這樣,在舉國歡度春節(jié)時,忙碌和熱鬧卻成了兵站官兵的奢望。
“水餃肉餡最好手工剁碎。”“饅頭多揉會兒才好吃。”“菜盒子再多做點。”
在這頻繁的相互提醒背后,記者看得出,大家都在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增加工作量,也體味到了官兵用忙碌來對抗“寂寞”的用心和勇氣。
當(dāng)汗水灌溉在腳下的土地,再遙遠的地方也會變成故鄉(xiāng)
手機上的數(shù)字跳出“18:00”時,急促的哨音響起。
“稍息”“立正”“向右看齊”,隨著口令下達,官兵們依次坐在了年夜飯的紅色圓桌前。
酸菜魚、酸辣土豆絲、干鍋大蝦、土豆燉牛肉、回鍋肉、清炒西蘭花、香菇菜心……七葷三素把原本挺大的轉(zhuǎn)盤桌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墻上的中國結(jié),看著格外喜慶。
大年夜帶來的熱鬧和快樂,感染了在座的每一個人。納赤臺兵站,迎來了一年里最輕松快樂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