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了!苦吃盡,他也突然走了。
他走后,來了一場臺風,無花果樹、苦楝樹還有葡萄樹刮壞了不少,原來樹蔭好大呦。這都是我們倆種的,它們也舍不得王繼才吧!
今年,桃樹結了不少桃子,他摘了一大盆,上島的人吃了都夸甜。老王特別開心,說這是咱開山島的桃。
咱們巡島的路上你們都看到了,一路上有小菊花、蝴蝶花,還有各種樹木、爬山虎,開山島變綠了,花果香了,這兩年的生活條件也改善多了,有長用電了,大家送了很多電器。32年前,老王在房頂上,望著星空,跟我說的那個夢,真的實現了呢??上н@一輩子,他沒享上幾天福……
2
王志國:起初我對爸爸不只是怨,而是又怨又恨!等后來慢慢地能理解他了,我就只想著讓他為我感到自豪一次。
本來不想讓我媽上島,這段時間她太難過了,昨天還說夢見我爸了,告訴她那些治風濕和股骨頭的藥,別忘吃了。一上島,她馬上就活過來了,一刻不閑也不累。
她跟我爸真是苦了一輩子!看她現在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就心疼。為這,我沒少跟我爸吵。爸爸親手接生出來的孩子,全世界也不多吧?我算一個。但這得是多么無奈??!
6歲前我一直在島上,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餓”!當時我們家有一些工資沒發(fā)到位,我們守島,不出海打魚,也沒什么別的收入。我把這都歸咎于爸爸守島。他如果肯下島陪我們,賺錢養(yǎng)家,一家老小怎么會這樣?!

記者在開山島采訪王繼才的兒子王志國。 宋朋非 攝
我姐那時候才十二三歲,就要照顧我和妹妹,又負責賣些海貨,往島上捎米和煤等生活物資。漲潮時間不定,漁船出海時間也不定。她一個小姑娘,總是要提前摸黑兒去海邊兒等,看哪條船會路過開山島,就求人家往島上捎東西。
有時是夜里11點、12點,甚至凌晨1點也說不定,她自己一個人害怕,就領我去。讓我先睡一會兒,也沒個鐘表,看差不多了,就叫醒我,提前去海邊等人家。她一手拎米袋子,一肩扛個煤球兒袋子,深一腳淺一腳的……
開家長會,也是我姐去參加。同學們都笑話我沒爸媽,后來我堅決不讓我姐去了。她去貨站給別人分揀海貨賺點錢補貼家用,自己舍不得花,給我和妹妹買衣服,怕我們穿得太破被別人笑話。真像那首歌唱的,軍功章有我的一半,更有姐姐的一半。姐姐這么多年又當姐姐又當爹娘,是我們家的大功臣——其實,她就比我大三四歲?。?/p>
姐姐結婚時,一心盼著爸爸能給她個驚喜,突然出現在家門口,不斷地往窗外張望。但爸爸正好執(zhí)行戰(zhàn)備任務,終是沒來成。姐姐化一次妝哭花了,再補妝又哭花了,就這樣哭哭補補好幾次。
那些年,我對姐姐的敬愛有多深,對爸爸的怨恨就有多重。我吼他,我不是你兒子,你就一個兒子,就是開山島。他也不解釋,說等我長大就理解他了。
小時候,爸爸總在島上一面畫著毛主席和雷鋒像的墻前,給我講毛主席、講雷鋒的故事。這可能是我兒時最美好的回憶了。上山下山巡島,他也帶著我,倒是給我練出一副好身板。就連在后山的峭壁上,我也能上下如飛。
我初中畢業(yè),上高中要交五千塊錢的擇校費。這點錢對別人家可能不算多,但對我家來說就是天文數字了。我自己收拾了幾件衣服,已經準備好外出打工了。我爸告訴我說,要繼續(xù)上學,知識才能改變命運,學費的事不用愁。
后來姐姐對我說:“弟弟啊,你可要好好學習呀,咱爸高息借了四千七百塊錢給你讀書。”為了還這筆錢我親眼看見11月份了,爸爸還下到冰冷的水里撿海蠣子。冬天,他就和媽媽吃自己曬的小瓜干、腌的芥菜疙瘩和便宜的蘿卜、雪里蕻。我知道他的力量就這么大了,他已經盡力了。
那年,他生了重病,醫(yī)院下了幾次病危通知。病床前,他告訴我可能熬不過去了,讓我扛起一個男人的擔子。看著他蒼老的樣子,我心酸了,就不再恨他了。我噙著淚說,你瞅我也沒用,我是不會去替你守島的。你要放心不下你的島,就趕緊好起來!每天從他肚子里抽出那么多血水,最后竟奇跡般地挺過來了——他是真的放不下開山島啊。
研究生畢業(yè)后,有幾家單位要錄用我。我們姊妹一商量,想去一家待遇比較好的研究所。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爸爸。
“爸,我畢業(yè)了,得找工作了。”
“你想找什么工作。”
“我想找個掙錢多點兒的工作。”
“你才剛剛邁開進入社會的第一步,就一心想著掙錢嗎?如果這就是你的理想,我不知道將來你會變成什么樣。”
“當初讓我上學,不是你說知識改變命運嗎?那你說我該干點什么好?”
“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就行了。我看你現在有必要先去部隊鍛煉兩年,讓自己踏實一些。”
后來,我媽告訴我,參軍是我爸年輕時的理想。就這樣,我入伍成了武警某邊檢站的一名警官。

王仕花母子在開山島上。 宋朋非 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