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元旦、春節(jié)期間開展的“雙擁”活動(擁軍優(yōu)屬、擁政愛民)，不僅是我黨我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也是各級的一項重要工作。人民軍隊從誕生那天起，就高度重視群眾工作，和人民群眾始終保持著魚水情深的血肉聯(lián)系。目光回望，把“雙擁”作為一項活動、一項工作，在每年元旦和春節(jié)期間例行開展，還要從1943年說起。
(一)
那時，中共中央、中央軍委機關駐在陜甘寧邊區(qū)的首府延安。由紅軍改編的八路軍主力部隊開赴抗日前線后，駐守延安、履行保衛(wèi)黨中央和邊區(qū)使命的，是由部分主力部隊骨干和陜北地方部隊整編成的八路軍留守兵團。1940年前后，由于國民黨的經(jīng)濟封鎖，邊區(qū)負擔重，留守兵團困難多，軍政、軍民之間產(chǎn)生了一些矛盾和糾紛。
在1942年10月召開的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上，西北局和邊區(qū)行政部門的一些同志表示，留守兵團“不尊重地方政府”“鬧獨立性”。情況反映到中央機關，毛澤東對此非常重視。12月下旬的一天，毛澤東專門在楊家?guī)X接見了蕭勁光、莫文驊及參加會議的甘渭漢、耿飚、周仁杰等留守兵團的干部。
毛澤東首先向大家詢問了軍政、軍民關系的情況。大家當時都有點情緒，認為地方政府一些人的批評片面、不符合實際，沒有看到部隊的實際困難，對部隊支持不夠。有的同志講，現(xiàn)在有的老百姓“很厲害”，動不動就要拉著部隊官兵找毛主席評理。毛澤東聽完說：“開天辟地以來只有軍管民，老百姓見了軍隊就跑。現(xiàn)在老百姓敢批評軍隊，這是件大好事。從古到今，哪有老百姓敢批評軍隊的？你們懂歷史，你們說說看，是不是這樣？如今變成了民管軍，說明我們邊區(qū)的民主運動深入到群眾中去了，這該多好哇！人民群眾敢批評軍隊，這說明我們邊區(qū)政府民主建政工作有成績。有廣大人民群眾當老師，你們部隊工作才不會犯大錯誤，才能打勝仗。軍隊離不開地方的支持。部隊駐在哪里，就要尊重哪里的地方政府；軍隊和地方關系出了問題，軍隊首先要作檢討；軍隊和地方鬧矛盾，軍隊要多作自我批評。這是一條原則，什么時候都必須堅持的原則。”
這次談話進行了近兩個小時，接近中午時才結束。莫文驊、甘渭漢等人離開后，毛澤東又把蕭勁光留下，與他進行了個別交談。
毛澤東說：“你是個老同志，應該清楚我們軍隊的傳統(tǒng)。部隊在哪里都要尊重地方政府、尊重當?shù)攸h組織?，F(xiàn)在我們中央機關駐在這里，連中央決定的事情也要通過一下西北局，你留守兵團決定的事情怎么能不通過西北局呢？”最后，毛澤東笑著說：“蕭勁光，你是個大知識分子！” 聽了這句話，蕭勁光一愣，心想，我怎么算大知識分子呢？仔細品味，蕭勁光意識到主席的話是一語雙關：一是說像他這樣上過中學，又出國留過學、吃過洋面包的人，在當時部隊很少，當然應該算“大知識分子”；另一方面是提醒自己不要太書生氣，自恃清高，辦事情處理問題要注意靈活性，學會協(xié)調(diào)疏通各方面關系。想到這里，蕭勁光當即向毛澤東作了檢討：“與西北局的關系沒有處理好，我應負主要責任。軍政、軍民關系方面的問題，根子在領導，自己沒有以身作則，對部隊教育不夠。今后一定拿出具體措施，加強與地方同志的團結，改善軍政、軍民關系。”事后，他主動作了自我批評。
(二)
蕭勁光向來雷厲風行，說干就干。在毛澤東接見留守兵團干部的當天晚上，他就主持召開兵團黨委會，學習貫徹毛澤東關于軍政、軍民關系的指示，研究在即將到來的1943年春節(jié)期間做好群眾工作，開展擁政愛民活動的問題。此次會議議定并很快落實了三件事：
一、由政治部主任莫文驊負責，組織留守兵團政治部編寫《擁護政府愛護人民講話材料》，對部隊普遍進行擁政愛民宣傳教育。
二、蕭勁光親自主持起草了《八路軍留守兵團司令部、政治部關于擁護政府愛護人民的決定》(以下簡稱《擁政愛民決定》)。這一決定，在認真分析留守兵團部隊擁政愛民工作形勢、說明進一步做好擁政愛民重大意義的基礎上，具體列出留守兵團各級軍政機關必須執(zhí)行的12個方面的內(nèi)容。第一條規(guī)定：“必須使全體指戰(zhàn)員認識擁政愛民的重要意義，軍隊應該堅決執(zhí)行政府法令……對于過去不尊重政府，只顧自己，不顧政府法令，不顧群眾利益的思想與行為，必須予以徹底糾正。”第二條規(guī)定：“軍隊須尊重各級政府機關，對于政府負責人，應以本部隊首長同樣看待，不得輕視與污辱。軍隊無權逮捕政府人員與人民。”第五條規(guī)定：“軍隊與人民須建立密切關系，愛護人民，尊重群眾的人權、財權、地權，不得侵犯人民一針一線的利益……必須了解與尊重民情風俗，舉行與人民送節(jié)禮、祝壽、拜年與婚喪等應酬，以建立與人民的良好感情。”最后一條明確提出：“擬定今年二月為邊區(qū)部隊擁政愛民運動月(具體工作另有指示)，以掀起部隊擁政愛民的熱潮，推動今后擁政愛民工作的開展。”這一文件于1943年1月25日正式發(fā)出。
三、制訂、頒布了留守兵團部隊《擁政愛民公約》?！豆s》明確規(guī)定：(一)服從政府法令；(二)保護政府、幫助政府、尊重政府；(三)愛護公共財物；(四)不侵犯群眾利益；(五)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償；(六)積極參加生產(chǎn)，減輕政府和人民負擔；(七)幫助人民春耕、秋收和冬藏；(八)幫助人民進行清潔衛(wèi)生運動；(九)了解民情風俗，尊重民情風俗；(十)向人民宣傳，傾聽人民意見。為了使《公約》能夠切實付諸實踐、發(fā)揮作用，各單位還制定了具體檢查落實的措施。
獲悉留守兵團研究起草《擁政愛民決定》的消息，邊區(qū)政府很受啟發(fā)。他們也立即行動，并于1月15日先于留守兵團發(fā)出了《陜甘寧邊區(qū)政府關于擁護軍隊的決定》(以下簡稱《擁軍決定》)?！稉碥姏Q定》從三個方面，即“擁護軍隊是邊區(qū)人民與政府應盡的責任；過去擁軍工作有嚴重的缺點；必須積極改善和加強擁軍工作”，檢查了此前擁軍工作中存在的問題，提出了改善、加強擁軍工作的意見和措施?！稉碥姏Q定》具體要求各級政府“應將本決定和《擁政愛民決定》”，及最近頒布的陜甘寧邊區(qū)新訂《優(yōu)待抗日軍人家屬條例》《陜甘寧邊區(qū)軍民訴訟條例》《陜甘寧邊區(qū)調(diào)整軍民關系維護革命秩序辦法》等文件，“配合起來作詳細具體的討論，并請軍隊派人參加，切實檢查當?shù)氐膿碥姽ぷ?，總結經(jīng)驗，糾正缺點，以進一步增強軍民的團結”“應將擁軍工作看成經(jīng)常重要的工作，給以定期的切實的檢查，成績優(yōu)良者予以獎勵；對此工作漠不關心毫無成績者應給批評、指責和懲罰”。邊區(qū)政府同時決定，擬與留守兵團政治部商辦，將1943年2月定為“全邊區(qū)擁軍運動月”。
1943年2月5日是春節(jié)。在這前后，在邊區(qū)政府、留守兵團兩個“決定”的指導下，陜甘寧邊區(qū)的“擁政愛民”活動、“擁軍”活動開展得生動活潑、豐富多彩。蕭勁光、莫文驊等留守兵團機關、部隊的領導，分頭到部隊駐地群眾中走訪，檢查群眾紀律，送醫(yī)送藥，幫助群眾解決困難。有違紀現(xiàn)象的官兵在自省自查的基礎上，主動登門道歉，向地方政府或群眾賠償損毀的物品。邊區(qū)政府各級行政部門按照《擁軍決定》和以此為據(jù)擬定的“擁軍公約”，全面檢查各村鎮(zhèn)優(yōu)待抗屬、烈屬和退伍傷殘病老革命軍人的情況。春節(jié)前，邊區(qū)主席林伯渠、副主席李鼎銘聯(lián)名給部隊發(fā)了慰問信。林伯渠還和中共西北局領導同志，一起率領慰問團前往南泥灣慰勞在那里墾荒的部隊。整個2月份，到軍委和留守兵團機關、部隊慰問演出的群眾、文藝團體絡繹不絕，軍民聯(lián)歡活動接天連日，演出場地上人山人海，歡歌笑語響成一片。著名的秧歌劇《兄妹開荒》，就是延安群眾在擁軍活動中演出，并受到毛主席的贊揚而廣泛傳播開的。許多年后，曾任留守兵團副政委的方強，談到當年“雙擁”活動的場景，仍然激動不已。他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寫道：“1943年春節(jié)，留守兵團首創(chuàng)擁政愛民活動，地方政府也開展了擁軍活動，使軍民更加團結。這一活動保持至今，成為我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是延安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蕭勁光同志一重要歷史貢獻。”
(三)
“擁政愛民、擁軍”活動，進一步改善和密切了軍政、軍民關系，使陜甘寧邊區(qū)呈現(xiàn)了軍愛民、民擁軍，軍民團結互助、團結戰(zhàn)斗的新局面，鞏固了戰(zhàn)略后方。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八路軍》卷中提到：“1943年的擁政愛民運動，實際上也是當時整軍和基層連隊整黨的重要部分，取得了明顯的效果。廣大干部戰(zhàn)士更深刻認識到我軍的本質(zhì)、宗旨和任務，大大提高了執(zhí)行群眾紀律和做群眾工作的自覺性，軍民關系上的問題大量減少，如兵團直屬隊當年上半年發(fā)生的違紀案件減少到前一年同期的七分之一”“同年7月，國民黨策劃第三次反共高潮。邊區(qū)群眾在自衛(wèi)動員中，大力支援我軍，靠近前線的富縣一帶群眾，自動獻金獻柴、送菜送豬羊，送衣服。后方的群眾，積極為部隊代耕，獻金勞軍。據(jù)24個工廠的不完全統(tǒng)計，共獻邊幣120萬元。這一切，使官兵備受鼓舞，部隊士氣大大提高”。毛澤東對“雙擁”活動十分贊賞，多次稱贊說這樣搞很有意義，以后應堅持下去，年年搞。他還在會議上強調(diào)，軍隊和地方的領導同志都應該懂得，每年春節(jié)前后的“雙擁運動月”是“舊歷年節(jié)中最重要的革命工作”。
1943年10月1日，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起草的黨內(nèi)指示中，更加具體地提出：“為了使黨政軍和人民打成一片，以利于開展明年的對敵斗爭和生產(chǎn)運動，各根據(jù)地黨委和軍政領導機關，應準備于明年陰歷正月普遍地、無例外地舉行一次擁政愛民和擁軍優(yōu)抗的廣大規(guī)模的群眾運動。軍隊方面，重新宣布擁政愛民公約，自己開檢討會，召集居民開聯(lián)歡會(當?shù)攸h政參加)，有損害群眾利益者，實行賠償、道歉。群眾方面，由當?shù)攸h政和群眾團體領導，重新宣布擁軍優(yōu)抗公約，舉行熱烈的勞軍運動。在擁政愛民和擁軍優(yōu)抗的運動中，徹底檢查軍隊方面和黨政方面各自在一九四三年的缺點錯誤，而于一九四四年堅決改正之。以后應于每年正月普遍舉行一次，再三再四地宣讀擁政愛民公約和擁軍優(yōu)抗公約，再三再四地將各根據(jù)地曾經(jīng)發(fā)生的軍隊欺壓黨政民和黨政民關心軍隊不足的缺點錯誤，實行公開的群眾性的自我批評(各方面只批評自己，不批評對方)，而徹底改正之。”
遵照黨中央的指示精神，各抗日根據(jù)地、解放區(qū)軍民于1944年正月更廣泛地開展了擁政愛民、擁軍優(yōu)屬活動。之后，每年春節(jié)前后舉行的“雙擁”活動，越來越深入人心，受到軍民各方面的支持和歡迎。幾十年下來，“于每年正月普遍舉行一次”，逐步成了一項制度，并與經(jīng)常性活動結合起來，使“雙擁”精神貫穿在日常工作生活中，成為黨和軍隊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吳殿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