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居深山營建書院
何喬遠(yuǎn)所撰《詹司寇公詩集序》稱:“詹公咫亭,自年二十九以御史建言削籍,徘徊泉山之下者十有七年。”從這可以看出,在隆慶三年(1569年)返回泉州后,詹仰庇在清源山一帶住了整整17年,也就在這段時間內(nèi),他構(gòu)筑了清源山巢云書院。
清道光《晉江縣志·卷4·山川志·清源山》收錄了明代進(jìn)士李光縉的《重修巢云書院記》,文曰:“巢云書院者,咫亭詹先生為侍御時退居所營也。先生當(dāng)穆廟朝,以柱下惠文,抗疏論宮闈事,批鱗觸忌,削籍放歸,始構(gòu)此山為終隱計(jì)。山故有巢云洞,久已荒蕪,廢為灌莽之區(qū),無有存者。先生辟而治之,巢云之名始著,則山以先生重。”
據(jù)《清源山志》稱,泉州清源山上古有巢云巖,元代或元代以前即有人筑室棲隱其中。明洪武六年(1373年),四松寺僧法義等人合力經(jīng)營,在該地建成一小禪寺。后寺廢。隆慶三年(1569年),詹仰庇被杖罷官返泉后,因愛巢云巖懸崖陡立,鳥道微茫,常有云氣縈繞盤桓,遂庀材鳩工,在廢寺舊址上拓建了巢云書院。據(jù)介紹,該書院中為書室,背北面南;左筑流觴亭,亭邊儲澗水,養(yǎng)魚其中;右茸小軒,開窗俯瞰千手、彌陀二巖,規(guī)劃精雅。詹仰庇自從被削職后,是真心想要在清源山上隱居并終此一生,所以才會這么花心思營建巢云書院的,并且自號“巢云居士”。何喬遠(yuǎn)稱仰庇“誅茅巢云山,開水榭于城西,閉戶經(jīng)月,讀書不出,時時結(jié)社吟詩,開樽倚杖于溪山之間”??梢娫诔苍茙r的歲月,仰庇以讀書、飲酒、賦詩為樂。
聽說仰庇在蓋巢云書院,泉州的官吏、士子圈都震動了,人們紛紛趕來幫忙。泉州知府朱炳如、同知丁一中、推官李燾等紛紛解囊相助,興泉道副使喬懋敬則撥田若干畝,共同為仰庇提供日常生活費(fèi)用。榜眼出身的黃鳳翔親撰《巢云巖記》,并為巢云書院添造放鶴亭。在談及為何會來為巢云書院添磚加瓦時,黃鳳翔鄭重其事地稱仰庇當(dāng)時是個“圈粉的大V”,眾人“皆尚意氣雅慕君者”,所以巢云書院才會人氣這么旺。
不久,惠安知縣葉春及也來了。隆慶六年(1572年),他在仰庇構(gòu)造屋舍的那座山峰上題曰“高士峰”(此峰即位于巢云巖上方),并鐫《高士峰記》于崖間曰:“高士峰者,故泉山西峰也。泉山西峰,然則曷名高士?以詹侍御……”(署名羅浮葉春及撰,惠安黃克晦書);尚書黃光昇也不肯示弱,緊接著在高士峰上刻石“青天白日”,以示對仰庇的敬意;仰庇與何喬遠(yuǎn)則在“高士峰”三字的下方鐫“北望泉聲作雨,西來云氣為巢”于巖崖間,署“詹仰庇題、何喬遠(yuǎn)書”;仰庇自己還在書院附近的瀑布后方鐫詩刻:“浮云有變遷,流水無朝夕。清濁孺子知,放歌吾自適”,展現(xiàn)自己歸隱山野的心跡。巢云巖附近迄今留有仰庇鐫刻的“一嘯臺”“濯纓泉”等石刻,皆成泉郡人文勝跡。惜今書院建筑湮廢已久。
除了居于清源山外,仰庇還曾蟄居于晉江深滬璧峰之麓的港阜村,徜徉海陬林壑間,寫下許多優(yōu)美的詩篇。有次他遨游深滬灣,登寶蓋山,吟作:“寶蓋峰高控海東,西來金馬遠(yuǎn)爭雄。手摩霄漢千山盡,眼入滄溟百島通?;⒈L(fēng)生幽澗底,魚龍?jiān)破鸫蟛ㄖ?。天涯恍有神仙氣,一嘯冷然若御空。”

葉春及等人在高士峰留下諸多崖刻
肅正綱紀(jì)崇重體統(tǒng)
萬歷元年(1573年),神宗嗣位,不久起用詹仰庇為廣東參議。但仰庇抵任僅兩月,即乞疾歸。因?yàn)檫@次上任太短,故而何喬遠(yuǎn)在《詹司寇公詩集序》中將仰庇的這段從政時間忽略不計(jì)。而仰庇在上任之時,也是對家鄉(xiāng)滿腹?fàn)繏?。動身前他于康店驛(今位于南安水頭鎮(zhèn)境內(nèi))接受好友黃克晦餞行時,賦《初發(fā)康店驛別黃吾野》曰:“巢云回首北山隈,客路風(fēng)塵曉騎催。萬里離情依碧草,一天愁思滿高臺。逃名久學(xué)謝安臥,報國應(yīng)慚賈誼才。入夜鄉(xiāng)關(guān)煙雨外,停驂且醉故人杯。”對家鄉(xiāng)的難舍,對官場的厭倦,都導(dǎo)致他不愿久留宦場。
萬歷十四年(1586年),同鄉(xiāng)人郭惟賢官復(fù)南京御史,疏薦8人入朝,詹仰庇亦名列其中。朝廷遂委派仰庇出任江西參議,不久又轉(zhuǎn)為山東按察副使、南京太仆少卿,晉左僉都御史。《閩中理學(xué)淵源考》稱此時的他“諸所振刷論建,如申飭御史出巡事宜、擬定章奏體式、為蔡文莊(即蔡清)請謚,侃侃縷縷,心地磊落。”可見仰庇在任內(nèi)還是辦了許多實(shí)事的,特別是奏疏“申飭御史出巡事宜”影響巨大。當(dāng)時各地災(zāi)害數(shù)年不斷,“自江以北連年亢旱,野無青草;自江以南邇復(fù)水災(zāi),蕩成巨浸”,朝廷屢頒蠲恤之令,但是賑濟(jì)災(zāi)民的錢糧,卻經(jīng)常被地方官員貪墨,而朝中派出的巡察御史,往往與地方互通曲款,官官相護(hù),所以仰庇等人提出“御史出巡”要嚴(yán)格遵循的十四條原則。如此一來,嚴(yán)肅了吏治,也使百姓的利益得到了維護(hù)。但是仰庇因“持論以正綱紀(jì)、崇體統(tǒng)為重”,對年輕官員的晉升形成阻礙,所以也有不少人反對他。萬歷十七年(1589年),詹仰庇升遷為刑部右侍郎(民稱“司寇”或“少司寇”)。但沒幾個月,他就“引疾乞休”,在連上六疏之后,朝廷才同意他致仕歸鄉(xiāng)。

鳳池小宗廳壁上鐫有仰庇等人詩作
晚年癡迷書籍詩賦
詹仰庇晚年定居泉州城內(nèi),其故居在承天寺附近桂壇鋪,地稱“詹衙埕”。另外,他還在新門外筍江江畔建有別墅“筍江水榭”。據(jù)清康熙《安溪縣志》載:“(仰庇)家居,復(fù)與耆儒契密,談古道今,留連溪山間如故。”《詹司寇公文集序》曰:“清溪詹公咫亭系御史以至列卿,其于生民之病無日不在懷,而于國家之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為如其家政……其家居之日,結(jié)屋于巢云水榭之間,流覽百氏,含茹往古,雖至晚歲未嘗一日舍書,至于玄經(jīng)內(nèi)典莫不討究,乃其所出以應(yīng)酬于世絕少,蓋公心所存不在于是。”看來晚年之時,仰庇仍改不了嗜書的愛好。李光縉在《少司寇詹先生傳》一文中亦稱仰庇:“晚益嗜學(xué),書冊未嘗去手,亦喜觀佛書,綽有妙契。”
詹仰庇還熱愛寫詩,《閩中理學(xué)淵源考》稱其“家居寡接,惟與二三同志譚古道今。布衣筍輿,留連溪山間,如曩興至,必有賦詠,皆超脫工煉,瀟然物外之思”。對于仰庇賦詠若癡,好友何喬遠(yuǎn)有更深的感觸,他曾經(jīng)以四個字來總結(jié)仰庇賦詩時的專注精神——“用心獨(dú)苦”。何喬遠(yuǎn)的《詹司寇公詩集序》曰:“良辰佳夕,公無不賞;幽巖清流,公無不探,而悉寓之詩。詩題即殫,輒取雜事、小景抽為賦目,故其摹擬足寫奇宕,纂組有以極變態(tài)。而公搦管之時,用心獨(dú)苦,一字未安,或當(dāng)杯而繹,或即枕而敲,雖流覽極富,取材最儉,要以不敢越唐人尺寸……”這般描寫,一個詩癡的形象瞬間立于眼前啊。
萬歷三十二年(1604年),泉州地震,開元寺東塔頂蓋折,詹仰庇捐金修繕之。當(dāng)然,這位詩癡沒有放過這個寫詩的大好機(jī)會,迅速題《詠開元雙塔金標(biāo)》七律一首并勒于塔中,詩曰:“石塔雙飛飄渺間,凌虛頂上結(jié)金團(tuán)。晴光閃爍天中落,紫氣飄搖云外寒。過雁猶驚明月動,騰龍誤作寶珠看。欲擎霄漢慚無力,萬古孤高一點(diǎn)丹。”
詹仰庇里居二十余年后,于萬歷三十九年(1611年)卒,年七十一。清道光《晉江縣志》載:“二十余年卒,年七十一。賜祭葬,贈刑部尚書,特祀學(xué)宮。”黃鳳翔稱仰庇:“公立朝謇諤百折不回,居鄉(xiāng)使人有所慕而為善,有所畏而不敢為不義。”友人潘洙言亦云:“使公立朝,有虎豹在山之勢。”何喬遠(yuǎn)則言:“公俊偉光明,豪杰之作用,繩檢律,操圣賢之家法焉。”
仰庇雖然故去,但他的巢云書院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依然被人們所惦記。多年后,書院因“歲久寢壞”,仰庇之子詹洪鼎旋即“葺而新之”,并將仰庇神主奉祀于其中。何喬遠(yuǎn)為此特立《巢云書院碑》以記之。李光縉亦撰《重修巢云書院記》,對詹仰庇的品行、道義惦念不忘。后來,晚明大學(xué)士黃景昉詠巢云巖曰:“能于青紫外,別作一枝棲。踏徑輸猿引,銜杯覺鳥啼。石痕甃綠玉,泉響驟青犀??犊L(fēng)流事,前賢視屢齊。”
有意思的是,如今上清源山,在巢云巖處尚可見“巢云巖”三字鐫于巨石上,署“顏廷榘時年九十有一”。另有“有巢”二字,鐫于高士峰往碧霄巖道路左側(cè)巖石上,亦是顏廷榘所鐫。明代長史顏廷榘是永春歷史上有名的鄉(xiāng)賢,他活到了92歲,其91歲時應(yīng)為萬歷三十八年(1610年)。只不知,那一年這位年逾九旬的翁者,是為誰而來? (來源:泉州網(wǎng) 記者 吳拏云 文/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