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邊的好地方”
翻開畫案上的另一幅長卷《汨水平江永流芳》,周令釗小心翼翼地查看著畫中的每一座山,每一棵樹,以及彎彎繞繞的母親河——汨羅江。手指水岸邊一片開闊的田野,周老默默念道,“這是我的老家,爽口鎮(zhèn)。”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的前兩天,周令釗出生于湖南平江一個文化氣息濃厚的大家庭。母親鄭家一畢業(yè)于長沙周南女校師范班,是徐特立的學生、楊開慧的同學,畫水彩、繡樣、并喜作詩,曾在長沙衡粹女子職業(yè)學校任圖畫教員。
受母親影響,周令釗從小就喜歡畫畫,在長沙讀小學時,他被校門口的馬克思、恩格斯肖像所吸引,在研究一根根“卷曲大胡子”的畫法時,也被進步的革命氣氛感召。
13歲進入長沙華中美專,期間參與國貨公司廣告設計,貼補家用。畢業(yè)于湖北武昌藝專后,周令釗又在上海華東美術印刷傳習所學習修版、制版等,專科學習和大量的社會實踐為年輕的周令釗在實用美術方面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38年,在同學的帶領下,周令釗進入國共合作時期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當時的“第三廳”大師云集,郭沫若、田漢、冼星海等都曾在此供職。那年9月,周令釗參與了全國首幅巨型抗戰(zhàn)作品黃鶴樓壁畫《全民抗戰(zhàn)》。
也是在那時,美術科隔三差五便會“少了幾個人”,周令釗一打聽,說去了“山那邊的好地方”。
他心里清楚,那是陜北小城,一個當時無數(shù)知識青年向往的革命圣地。
一天,當聽說冼星海也要“去北邊”時,周令釗坐不住了,請求他帶上自己。冼星海告訴周令釗,“去找田漢批‘路條’,到‘八辦’換‘通行證’,才能買票。”
那個夜晚,周令釗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找到田漢,而第二天是最后的通車日。這個“遺憾”直到新中國成立后,1953年周令釗在創(chuàng)作第二套人民幣時,跟隨印鈔廠去延安寶塔山采集設計素材時才得以釋懷。
自1937年起,隨著戰(zhàn)事逼近,周令釗像每一個熱血的中國男兒一樣,將身心融入文化抗戰(zhàn)的洪流。他在長沙參加抗敵畫會;為焦菊隱導演的進步劇目畫海報、設計舞美;參與由范長江任領隊的“南路前線工作隊”采訪慰問;加入葉淺予、張樂平的“漫畫宣傳隊”,他作舞美和廣告設計,作抗日宣傳畫、作替補演員,到滇緬慰問中國遠征軍……
在那個紛繁戰(zhàn)亂的年代,構(gòu)思快、動作快的“快手周”周令釗,以筆代槍,為當時中國實用美術設計與創(chuàng)作在抗戰(zhàn)期間留下閃光一頁。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從緬北戰(zhàn)場歸來,周令釗更加堅信,“‘山那邊的好地方’是中國的希望。”
1947年夏,在武漢演劇六隊的周令釗聽說“有人去北平”,他決定北上,“至少北平是‘近而方便’的所在”。
同行者轉(zhuǎn)道上海,周令釗便去看望在此的田漢。在老領導的勸說下,周令釗決定留在更需要他的“有進步背景”的上海育才學校任教。直到第二年8月,老戰(zhàn)友馮法祀帶來北平國立藝專校長徐悲鴻的聘書,經(jīng)過妥善安排,周令釗抵達北平。
北平和平解放期間,在北平國立藝專地下黨組織領導下,周令釗與其他藝術家們積極參與創(chuàng)作了大量慶祝革命勝利的宣傳品。一天,在國會街后來的新華社繪制毛主席畫像時,當聽說畫像將懸掛在卡車上迎接入城解放軍時,周令釗興奮極了,他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了“山那邊的好地方”。
開國大典前夜還在趕制毛主席畫像
1949年9月,開國大典籌備處把繪制天安門城樓毛主席畫像的任務交給了國立北平藝專。“學校決定由你來畫。”藝專黨委書記江豐找到周令釗,因為之前他已多次在重要會議會場布置中繪制過毛主席畫像。
接到任務,距離開國大典也只有20多天的時間。周令釗不敢怠慢,帶著新婚妻子——他在央美實用美術系的第一屆學生陳若菊,登上了搭建在天安門城樓上東墻根的大型腳手畫架。而就在兩個月前,這對新人剛剛在徐悲鴻作為證婚人的婚禮上接受了大家的祝福。
開國大典前的天安門城樓安靜莊嚴,天蒙蒙亮,執(zhí)勤的小戰(zhàn)士就能看到兩個瘦小的年輕人背著畫具,帶著干糧水壺出現(xiàn)在天安門城樓上。打格、放大、調(diào)色、繪畫、調(diào)整,攀上爬下、遠觀近改,餓了啃一口涼饅頭、渴了喝一口熱開水,兩顆年輕的心隨著新中國的即將成立而熱血沸騰,“大家都很興奮,非常愿意為一個新的中國去做事情。”周令釗曾多次提及這段往事。
“像,非常相像!”畫像繪制接近尾聲時,聶榮臻元帥親臨現(xiàn)場,他的話讓周令釗吃了定心丸。畫像原片是新華社攝影師鄭景康在延安時期給毛主席拍攝的,“主席的風紀扣開著,顯得很灑脫。”聶帥觀后覺得“還是系上好”。
畫像完美收工,已是開國大典前夜,回到住所還未休息,天安門便又來人。因為周總理覺得掛妥的畫像下面,一行“為人民服務”的字樣遠看又小又花,很不協(xié)調(diào),提議“馬上改”。
天安門城樓中間門洞約8米高,主席的畫像就懸掛在上面。在由三個直梯綁成的長梯上,周令釗一手拿照片、調(diào)色板,一手握畫筆,再一次爬到了聚光燈下的巨幅畫像前。
梯子挪動十幾次,上上下下幾十次,滿意收工天已大亮,此時距開國大典只剩幾個小時。
天安門廣場東側(cè)、今天的國家博物館附近,一夜未眠的周令釗與美院師生們守候開國大典的激動時刻。
“像,真像!”“那是一種勝利的微笑!”聽著身邊師生同仁們的贊嘆和祝賀,周令釗放心了,“我和若菊完成了我們?nèi)松幸粋€偉大的重要的工作!”
那一年,周令釗30歲。
2008年周令釗繪制了彩墨畫《回憶開國大典毛主席畫像繪制現(xiàn)場》,生動地記錄了那一歷史時刻。“把當時的情景畫下來,也算是一種紀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