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奧運會收獲一銀兩銅

　　肖若騰：我就是自己的冠軍

　　肖若騰1996年出生于北京，言談中有股老北京的腔調。在過去五年中，他已經成長為中國體操男隊的絕對核心。在剛剛落幕的東京奧運會，肖若騰在男子團體項目上，打滿了六項并且全部成功，這在中國體操歷史上是一個很少見的情況。肖若騰與中國體操男隊在團體項目上最后獲得了季軍，成績與上屆奧運會持平。此外，肖若騰還獲得男子個人全能銀牌和自由操銅牌。

　　在歌曲《以夢為馬》中，肖若騰有過一段精彩的說唱：“其實沒有時間思考，要去爭取每分每秒，從4歲練習體操，到7歲獨身住校，無論金牌或是銀牌，都是我的驕傲，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意想不到……，HIP-HOP它是我的喜愛，但它不是我的工作，不像是體操比賽，沒有對錯，無需通過，只是把我想說的，全都對著你去訴說，如果還有夢想，就請你現(xiàn)在去做，行動起來不怕失敗。管它帶來什么，是成功或是挫折，是悲傷或是快樂，堅持到底不放棄，對自己不要害怕，有夢想的光照著你，會變得更加強大。”

　　這段說唱的歌詞是肖若騰自己寫的，傷病在身的肖若騰形容自己是脆弱的“黑膠唱片”，只有在最重要的時刻，才能把自己這張“黑膠唱片”放給大家聽，東京奧運會顯然就是這一重要時刻，讓肖若騰開心并感到驕傲的是：“我做到了。”

　　里約奧運會前

　　因傷遺憾落選

　　講述肖若騰的故事，要從2016年3月說起。當時的肖若騰雖然還不是中國體操隊的領軍人物，但他的天賦已經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時任中國體操隊總教練黃玉斌非?？春眯と趄v，很希望他能夠參加當年的里約奧運會。

　　按照中國體操隊的奧運選拔辦法，在正式產生參賽名單前，需要通過三場隊內測試，但在第一場第一個項目自由操，肖若騰做一個難度不是很高的落地動作時，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他落地后手撐了一下地。“當時，教練告訴我們，整個體操館都能聽見，啪，一聲。”肖若騰的母親趙秀麗對北京青年報記者回憶，“后來肖若騰做了核磁檢查，胳膊有兩個大筋，他斷了一根半，剩下沒斷的也差不多斷了。你想想，那是多么的疼。”

　　當時距離里約奧運會只有三個多月了，如何治療傷病，成為中國體操隊教練組與肖若騰最大的煩心事，僅就傷病治療的層面，盡快接受手術肯定是最優(yōu)選擇，但這意味著他肯定將錯過里約奧運會。但如果是保守治療，誰都無法保證三個月的康復時間，就能讓他達到比賽的身體狀態(tài)。

　　最后肖若騰想賭一把，經過與中國體操隊、醫(yī)療、康復專家、保障團隊的充分溝通，他們決定還是保守治療。“那些天，他每天一把把地吃止疼片，現(xiàn)在想起來都揪心。簡直是太難了。那段時間，我們每天視頻完都會淚流滿面。”趙秀麗回憶說。

　　肖若騰與家人有個多年保持的習慣，不管他訓練多累、多晚，他都會每天與家人視頻通話。趙秀麗說肖若騰憑借自己的堅強意志，“還有與教練組、隊醫(yī)一起配合，咬牙挺過來了，但最后他的身體狀態(tài)還是沒能達到上奧運會的要求，所以他非常遺憾地落選了?？吹竭@些，我們當父母的，覺得孩子這個階段的苦真是白受了，那種疼是常人不能忍受的。”

　　里約奧運會的落選對于肖若騰的打擊不言而喻。“我覺得這可能是我練體操這些年中最大的一次挫折了。”肖若騰對北青報記者回憶說，“因為這不是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上不了奧運會，而是你已經很接近了，但最后時刻你還是沒法去參加奧運會。那是心理上的一種打擊。”

　　肖若騰此后幾個月時間情緒極度低落，他自己將那段時間稱之為低沉期。“就是不想短期內再去觸碰體操，我放低了自己的要求，并不是我要放棄體操，我從始至終都未曾想過放棄體操，因為我非常確定體操是我最擅長，也是最熱愛的東西，但當時我想的是，如果我打不了奧運會，我可以打世錦賽、全運會等。”

　　肖若騰用了半年左右的時間才從這段低沉期走了出來，教練、隊友、朋友、家人的幫助，自然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比這更關鍵的是，他重新找到了練體操的快樂。“這種快樂是一種很放松的感覺，不會讓自己繃得那么緊，而是一種放松的狀態(tài)。”

　　熱愛體操天賦高

　　但從半山腰到頂峰每步都艱難

　　重新回來的肖若騰，繼續(xù)展現(xiàn)著他在體操上的天賦與實力。“我是一個天賦很高的運動員，從小到大，教練和隊友都說我是一個天賦很高的運動員。簡單來說，別人練一個動作，可能需要做十次，我就需要做兩個。”肖若騰說。

　　有天賦始終是肖若騰身上的一個鮮明標簽。據(jù)肖若騰母親趙秀麗回憶，肖若騰小時候很瘦，也很愛動。“我們最初讓他接觸體育，就想讓他多吃點飯。有一個朋友在東城體校，就讓肖若騰去看了看，他很喜歡。教練說肖若騰的綜合素質特別適合練體操。”

　　“我很小的時候就很喜歡體操。每次我都喊著去體操房去玩，這些器械在我眼里就像是玩具。”肖若騰回憶說。2005年，肖若騰第一次參加比賽，在李寧杯全國體操少兒錦標賽上，他獲得鞍馬和雙杠冠軍，團體第二。

　　趙秀麗說：“那次比賽回來，肖若騰跟我說的話，給我的感覺是，他覺得練這個項目特別有榮譽感，體操能讓他有發(fā)揮到極致的感覺。讓他練體操，并走上職業(yè)道路，我們也是糾結了很久，肖若騰當時學習成績也不差，說心里話，也不用完全去靠當運動員改變命運，但他就是喜歡體操，我們后來決定還是按照孩子最喜歡的東西去發(fā)展。”

　　對此，肖若騰說，“我小時候，父母很尊重我的愛好，他們會給我很多的選擇，從來不會逼著我去做一些事情，當他們覺得我非常喜歡體操之后，就會幫助我繼續(xù)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

　　肖若騰此后在各項比賽中開始展示自己，青少年比賽、全國比賽、全運會等，他都獲獎無數(shù)。“我覺得練體操，就像是攀登珠峰，從山底到半山腰，可能不難，但要想攀登到頂峰，也就是奧運會，從半山腰到頂峰這段路，真是每步都艱難。”肖若騰向北青報記者這樣回顧他的體操經歷。

　　因傷痛曾產生自我懷疑

　　是不是無法繼續(xù)了

　　與其他運動員一樣，肖若騰的夢想就是參加奧運會，并站上最高領獎臺。從2017年開始，他開始收割國際賽事的冠軍，尤其是當年的世錦賽全能冠軍，這無疑是他體操生涯中重要的一次成績“登頂”，肖若騰說：“這次的世錦賽冠軍，對我最大的激勵是，它讓我更加堅定了再次要打奧運會的決心。”

　　但肖若騰的奧運之路充滿曲折。2019年體操世錦賽之后，他的肩傷變得嚴重。“那年世錦賽之后，當年的全運會，我也沒有比全能項目，其實直到東京奧運會前，這個傷病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肖若騰對北青報記者說，“肩傷疼痛讓我始終無法對一些項目上強度，只能花很多時間去康復治療，當別人可以學習新動作，練動作的時候，我只能看著，當自己身體感覺還可以或者在一些關鍵時刻，我就只能練一兩次。就好比足球運動員，他永遠不能帶球跑動，他永遠只能是跑步訓練的狀態(tài)。這種感覺對我心理影響很大。”

　　大家都在訓練，肖若騰卻練不了，這種情況讓他有時候會產生自我懷疑，“我是不是無法繼續(xù)了？因為肩傷讓我練不了一些項目。這種情況，就像是黑膠唱片，我可以練，但次數(shù)不能多，用的次數(shù)多了，黑膠唱片就劃壞了。所以，我需要在最重要的時刻，才能把我這個‘黑膠唱片’給大家放出來，給大家聽。”

　　個人全能決賽前

　　吃了四片止疼片

　　肖若騰所說的最重要時刻就是東京奧運會。在出征東京奧運會之前，肖若騰去醫(yī)院打了一針封閉。“現(xiàn)在這個時刻，就是咬碎鋼牙，也要拼的時候了。”

　　東京奧運會，肖若騰是中國體操男隊在團體項目必須要打滿六項的運動員，他不辱使命，最后與全隊一起拿到了銅牌。此后的個人全能項目，肖若騰迫切地希望能夠登頂成功。趙秀麗對北青報記者回憶說：“在個人全能項目決賽的前一天晚上，他與我視頻，跟我說要上難度，但他也說自己心里不是很有底，動作難度增加了，穩(wěn)定性會是個風險。但這個孩子，是一旦下定決心的事情，就必定去做的。”

　　全能六項，肖若騰在決賽前吃了四片止疼片，并在倒數(shù)第二項——雙杠時增加了難度，“只有雙杠增加了難度，才有更大的可能性去沖擊金牌。”肖若騰對北青報記者說，“因為最后一項是單杠，這是對手的強項。所以我要盡可能在最后一項前，讓自己的領先分數(shù)更多一點。”

　　決賽過程在一定程度上并未按照肖若騰的計劃發(fā)展，雙杠完成后，他當時仍然位列第一，但領先的分數(shù)不多。最后一項單杠，這是肖若騰的一個心結所在，他此前在世錦賽上就曾經在單杠上出現(xiàn)掉杠的重大失誤。“我告訴自己，需要邁過這個坎，這次不邁過去，之后就可能邁不過去了。”肖若騰事后回憶。

　　他做到了，單杠整套動作，干凈、漂亮，雖然難度并非最高，但質量上乘，最關鍵是落地站住，就如同釘在墊子上。

　　結束動作，肖若騰振臂一呼，那是一種自信的表達。“如果這場比賽滿分是十分的話，我給自己打九分，因為在賽前就知道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困難，可即便如此，我做到了，我覺得這場比賽我完整地展示了自己，這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一分，我覺得并非是我最后沒能獲得冠軍，而是有些技巧可以再做得更好一些。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肖若騰對北青報記者說。

　　那場比賽，肖若騰因為在動作結束后沒有向裁判示意，最后總分被扣除了0.3分，引起了人們有關裁判打分的巨大爭議。不過，肖若騰對此一點也不回避，他說：“如果沒扣這個分數(shù)，我也沒法超越冠軍的分數(shù)。其實在我比完雙杠后，我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沒法得到冠軍了，因為雙杠比完后，我們之間的分數(shù)沒有拉開，最后一項只要對手正常發(fā)揮的話，就可以拿到金牌，事實證明也是這樣。”

　　最終名次出來后，位列亞軍的肖若騰眼中似乎有些潮濕，但他還是忍住沒流下淚水。頒獎典禮的合影環(huán)節(jié)，肖若騰說自己有一個瞬間，在看冠軍手中的金牌。他對北青報記者說：“那一刻，看著金牌，我覺得就是一種很模糊的感覺，雖然距離很近，但感覺卻很遙遠。”

　　為自己驕傲

　　我就是自己的冠軍

　　距離金牌那么近，卻又那么遠，走下領獎臺，肖若騰與助理教練滕海濱擁抱。滕海濱也曾經是非常出色的北京體操運動員，他的體操生涯也曾經跌宕起伏。中國體操隊在2004年雅典奧運會上丟失了最看重的男團冠軍，當時滕海濱的失誤直接導致了這個慘痛結果，雖然他在那屆奧運會收獲了鞍馬冠軍，但這個單項的金牌分量顯然與男團無法對等。此后滕海濱陷入長時間的低谷，2012年倫敦奧運會前，狀態(tài)恢復的滕海濱再次回到奧運陣容，但他最后時刻因傷退出，這讓他的體操生涯有了一個遺憾的結尾。此后，滕海濱轉型擔任教練，這幾年來他擔任肖若騰的助理教練，并對肖若騰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肖若騰說：“我覺得他對我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特別是在我失敗，在我訓練不是很好的時候，他不是對我說一些鼓勵或者安慰的話的那種教練，而是一種反應，就是當我遇到困難，出現(xiàn)問題之后，他給我一種非常冷靜與淡定的狀態(tài)，他的這種狀態(tài)就會讓我變得不煩躁，能夠更加冷靜地去解決問題。如果我很煩躁，旁邊的人再煩躁，這個事情就很難解決了。我覺得這可能與他的性格、經歷都有關系，他獲得過成功，也曾經失敗過，他能更多地理解我的心理，給我非常冷靜、安定的感覺。”

　　肖若騰心中有疑問的時候，也會主動去問滕海濱，“他就會告訴我，要學會接受現(xiàn)實，要看清現(xiàn)實，我理解的意思是，人不能過多地想著已經發(fā)生的事情，因為時光不會倒流，我們需要向前看。”

　　肖若騰在這次東京奧運會上收獲了一枚銀牌、兩枚銅牌，雖然未能獲得冠軍，但他說很開心并為自己驕傲：“這次的經歷，對我而言非常重要，它會特別深刻地印在我的心里。我其實挺感謝我自己的，為自己感到開心、驕傲，在很多困難面前，我覺得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展現(xiàn)出來了。我覺得每個運動員都希望參加奧運會，都想獲得第一，我更是如此。但奧運會四年一屆，冠軍更是只有一個，其實在這些年中，我覺得自己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對于第一名的看法，也發(fā)生了很大改變，我覺得沒有拿到金牌并不代表就不是冠軍。在我的心里，我就是自己的冠軍。”

　　在《以夢為馬》這首歌中，有這么一段歌詞：“不要停止步伐，以夢為馬，不負韶華，就向前吧，霧中通關的密碼，拭目以待，就算遺憾穿插，以夢作畫，不負繁花，就閃耀吧，再不是孤身一人，不要害怕，做造夢家。我看著鏡中的自己，他說著勇敢啊，恣意發(fā)光的剎那，青春進化，你和我向未來出發(fā)，覓希望的燈塔，以我之名吶喊吧，以夢為馬，明天就快抵達。”

　　肖若騰，以夢為馬，快馬加鞭，終有一天，會抵達夢想的彼岸。

　　(來源：北京青年報 文/本報記者 宋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