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油田,以自然條件之艱苦聞名。因為雅丹地貌廣布,環(huán)境惡劣,被稱為“地球上的‘月球表面’”。
從踏上這方土地開始,身穿紅工裝的石油工人就把人生留在了荒山野嶺。常年的野外生活,見慣的是大漠、戈壁、深山、井架、“磕頭機”……
花土溝,一個詩情畫意的名字,青海油田井下作業(yè)公司試油測試大隊司鉆李廣來到這里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是花的海洋。極目四望,只有滿眼荒涼,“花土溝的花,只開在采油工人的夢里”。他是“油二代”,畢業(yè)于吉林大學環(huán)境科學專業(yè),33歲,已在油田工作10年。
“井下作業(yè)可以說是最臟、最苦、最累的活兒。”試油測試大隊副大隊長周胤男這樣概括道。
比如,工人們經(jīng)常被濺得滿身是油。李廣記得,有一次夜間施工,大家被石油噴得“跟洗澡一樣”,內(nèi)衣都是臟的。原油噴到嘴里,他覺得那味道“咸咸的”。他們冒著刺骨的寒風干到天亮,渴了喝一口涼水,餓了啃一口干饃,凍了就在背風處躲一會兒……
由于道阻且長,李廣一般一兩個月才回一次生活基地,買點生活用品,順便洗個熱水澡。他說:“搓背師傅最嫌棄我們這些出野外的,給我們搓背時搓出很厚的油泥,(我們)就特別羞,不好意思看人家,搓完就趕緊走了。”
格爾木煉油廠催化車間的尚振民也有類似經(jīng)歷。這是青藏高原上唯一一家煉油化工企業(yè),對國家具有戰(zhàn)略意義。2012年格爾木煉油廠進行大檢修,尚振民帶領(lǐng)工人們干完活兒,從油氣和催化劑的分離系統(tǒng)沉降器里出來,從上到下全是黑的,就想去桑拿房洗個澡。結(jié)果到了桑拿房,被拒絕進入。人家怕他們把桑拿房給“污染了”。
尚振民說,當時感到“特別失落、無奈”。為了清潔原油,他們回去用汽油把毛巾打濕,擦拭身體,擦完之后渾身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的感覺。
有時,石油工人在打出租車時,只會看到空車一輛接一輛地從身邊開過去。有一次,李廣終于打到一輛車,剛要坐上,司機就提醒他把衣服脫下來,墊在座位上。他把紅工衣干凈的一面鋪了上去。另一個尷尬的時刻是結(jié)賬時,他掏出紙幣,司機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錢夾走。
“我當時就覺得我的錢又不臟,我是通過自己勞動賺的錢,何必呢?”
李廣對這些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在飯館也會遇到“特殊對待”。有的飯館不讓他們坐帶有靠背的椅子,甚至專門給他們準備好報紙,鋪在凳子上再讓他們就座。
艱苦的環(huán)境和一些人的偏見曾讓李廣動搖。熬不住的時候,他曾一個人在夜里捂著被子哭,給家里打電話。“我一個‘985’學校畢業(yè)的大學生,這是受的哪門子苦?”
很多“油三代”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經(jīng)濟條件不差,卻還是選擇了油田,出于一種感情傳承。喬碩從部隊復(fù)員時,本來不愿回到油田。但他祖父曾立下口頭遺囑,希望祖孫三代都能為油田服務(wù),他回來了。
剛開始,井下工作讓他不適應(yīng)。冬天水噴出來會把他們身上的棉衣澆透,有時衣服脫下來,甚至可以立在地上。
“很多人受不了這份罪,離開了。有些人當天還跟你干活兒呢,第二天走了,不想干了。”喬碩說。受不住苦,他會跑到山上大喊,也會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喊過哭過了,他又會罵自己沒出息,但慢慢地就適應(yīng)了。
喬碩胸牌上的照片是一個白凈微胖的小伙子,與他本人判若兩人。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是他剛工作的時候拍的。
這個年輕人言談間固執(zhí)地把油田稱為“石油局”——青海油田從前叫“青海石油管理局”,他的祖輩當年就是為“石油局”工作的。
位于英雄嶺的勘探之地,目光所及之處寸草不生,斷崖林立,地形破碎,腳踏之處撲簌簌塵土飛揚。東方地球物理公司青海物探處2139隊隊長呂思霖工作在這里,年初就任隊長這一職位后,30歲的他在一個月內(nèi)因工作壓力明顯消瘦。
關(guān)于這份職業(yè),呂思霖蹲在地上,嘴里蹦出一句話:“最放不下的是隊里1300號兄弟們。”他的一個愛好是,拿起相機拍攝同事的日常工作,做成視頻和相冊。
如果將他鏡頭下的這些人與他們胸牌上的證件照相比,會發(fā)現(xiàn)反差很大。這是柴達木盆地、是野外工作所帶給他們的改變。
面對社會上部分人的偏見,格爾木煉油廠儲運車間的趙建喜以一種像講述別人故事的輕松語氣說:“不要說社會上的人會嫌棄我們,有時候連我女兒也會說‘哎呀,爸爸你身上是什么味呀,怎么這么臭啊’,我們也不求被別人理解,都是工作嘛。”
說到這里,他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