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第78屆聯(lián)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在紐約聯(lián)合國總部開幕。而9月16日,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在啟程前往紐約出席聯(lián)大前,撂下這樣一句狠話。他說:“如果有必要,土耳其可能與歐盟分道揚鑣。”
眾所周知,作為歐盟的“鄰居”,土耳其此前一心想要加入歐盟。如果從1987年申請加入歐盟的前身歐共體算起,土耳其已經為此等待了36年,卻一直未能如愿。
如今,埃爾多安突然說要與歐盟“分道揚鑣”,著實令人震驚。半島電視臺則發(fā)出這樣的疑問:“土耳其真的要放棄加入歐盟的努力了嗎?”
當地時間9月19日,第78屆聯(lián)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首日,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在發(fā)言時指責歐盟對土耳其存在“雙標”。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我們對歐盟的期望是,履行其對土耳其的責任。這種責任已被忽視了很多年,尤其是應該結束對土耳其的“雙重標準”。
這是一周之內,埃爾多安第二次向歐盟“開炮”。
9月16日,在動身前往聯(lián)合國總部前,他就公開警告稱,可能與歐盟“分道揚鑣”。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如果有必要,我們可能會與歐盟分道揚鑣。
埃爾多安的怒氣,源于9月13日在法國斯特拉斯堡歐洲議會全體會議上,以434票贊成、18票反對、152票棄權通過的一份關于土耳其的報告。

這份《2022年土耳其報告》由西班牙工人社會黨議員納喬·桑切斯·阿莫爾撰寫,當中提到了土耳其與歐盟成員國希臘的領土爭端、土耳其拒絕參與制裁俄羅斯等問題。該報告稱,這些都是“土耳其與歐盟在價值觀和標準方面差距日益擴大”的例子。

報告撰寫人 納喬·桑切斯·阿莫爾:如果土耳其想讓“入盟”之路暢通,就應該拿出具體的行動和改革,而不僅僅是喊口號。
報告建議,鑒于暫時無法啟動土耳其加入歐盟的進程,可以為土歐關系探索“一個平行且現實的框架”作為“替代合作方案”。這無疑戳中了土耳其的痛點。
土耳其外交部譴責這份報告“基于虛假信息”,充滿了不公正的指控和偏見,對土歐關系的看法“膚淺且短視”。

安卡拉哈奇拜拉姆維利大學助理教授 阿西卡林:站在土耳其的角度,這份報告充滿偏見且不可接受。尤其是在土耳其與歐盟試圖達成入盟積極議程的時刻,這份報告出爐是非常不幸的。
10月29日,土耳其即將迎來建國100年紀念日。
而早在2018年5月,時任土耳其副總理阿克達就曾信心滿滿地表示,土耳其將在這個“具有象征意義的日子”前加入歐盟。加入歐盟,也被土耳其視為“第一位且最重要的戰(zhàn)略目標”。
1923年,土耳其國父凱末爾在奧斯曼帝國的廢墟上建立起土耳其共和國,推行全面世俗化政策。

在“凱末爾主義”影響下,位于亞歐大陸交界處的土耳其開始“脫亞入歐”。
1963年,土耳其與歐盟的前身歐洲經濟共同體簽署《安卡拉條約》,成為該組織的聯(lián)系國。如果從《安卡拉條約》算起,正如安爾多安今年7月說的:“土耳其已經在歐盟門口等了50年。”

1987年,土耳其正式提出申請加入歐共體,然而直到1999年赫爾辛基峰會后,才獲得歐盟候選國資格,2005年10月,“入盟”談判正式開啟。
作為對比,2022年2月烏克蘭申請加入歐盟,6月就獲得了候選國資格,烏克蘭走了4個月的路,土耳其用了12年。
9月13日,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發(fā)表年度“盟情咨文”,指出歐盟成員國的數量應從現在的27個增加至30個以上。
在法國新聞臺看來,歐盟領導人是不希望一些歐洲國家因為“找不到歐盟大門”而轉向俄羅斯。
然而即便如此,馮德萊恩也沒有提到土耳其的名字。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我想知道你們還在擔心什么、猶豫什么?為什么一直不肯接納土耳其?
加入歐盟的程序大致可分為四步:提出申請;獲得候選國資格;開啟入盟談判;獲得批準。表面上看,土耳其卡在“入盟談判”上,是因為歐盟認為其還不滿足“哥本哈根標準”。1993年,歐洲理事會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制定出一系列用來衡量一國是否有資格加入歐盟的標準,涉及政治、經濟、法律等方方面面。
而早在2004年,歐盟委員會就曾確認當時土耳其已滿足了“哥本哈根政治標準”,但土耳其的“入盟”談判還是難以推進。那么,土耳其“入盟難”的背后,究竟還有什么復雜原因?
奧斯曼帝國曾被其他歐洲國家視為最大的敵人。
鼎盛時期的奧斯曼帝國,領土曾橫跨三大洲,勢力擴展到整個巴爾干半島、西亞和北非。
1453年奧斯曼土耳其人征服君士坦丁堡后,始建于公元6世紀的圣索菲亞大教堂就被改為了清真寺。

5個世紀后,1934年,推行世俗化的凱末爾下令,將圣索菲亞大教堂改為博物館,2020年在埃爾多安的推動下,博物館又改回了清真寺,埃爾多安還參加了首場宗教活動。
在《經濟學人》雜志看來,雙方之間缺乏共同的價值觀、文化和歷史,是歐盟對土耳其缺乏認同感的重要原因。

根據歐盟條約,歐洲議會的席位分配參考各成員國的人口占比,而一旦土耳其這個“大塊頭”入盟,“法德軸心”的影響力將受到削弱。

土耳其亞洲戰(zhàn)略研究中心副主席 穆拉特:土耳其在歐盟政策制定上會有更強的話語權,這不是歐盟能夠忍受和分享的,這種權力和主權以及政策的制定,歐盟是不希望土耳其參與其中的。這是一個他們沒有公開的原因。
除此之外,土耳其大部分領土都位于亞洲,吸納土耳其將使歐盟邊界擴大到伊拉克、伊朗和敘利亞的邊境,在一些歐洲國家看來,這將使歐盟與中東之間失去戰(zhàn)略緩沖地帶。
不過,歐盟雖然表示暫時無法啟動土耳其的“入盟”進程,但同時又強調,歐盟高度重視與土耳其的關系。

在伊斯坦布爾文化大學國際關系教授阿克貢看來,這是由于土耳其的地緣戰(zhàn)略價值十分突出,正式結束土耳其的“入盟”談判并不符合歐盟的利益。

伊斯坦布爾民眾 阿克查伊:這真的非常可悲。土耳其有能力也有潛力,但歐盟并不想土耳其加入。
土耳其政治分析人士則進一步指出,歐盟一直都在利用土耳其,根據土耳其的“表現”決定對土的態(tài)度。

土耳其伊本哈爾頓大學國際關系教授奧查爾:這完全是一個雙標的組織,只能說明歐盟既不是經濟組織,也不是歐洲人民的聯(lián)盟。它是西方社會的政治聯(lián)盟,是北約和美帝國主義的延伸。
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曾說:“政客就像一名技藝高超的棋手,站在今天,籌劃未來。”而美聯(lián)社則注意到,就在埃爾多安對歐盟發(fā)出“分手”警告的前一周,土耳其外長菲丹還重申了土耳其加入歐盟的決心。
這不禁令外界引發(fā)猜想,埃爾多安的此次喊話是高手對弈的一步棋嗎?
9月19日,埃爾多安在接受美國公共廣播公司專訪時表示,瑞典的舉措不足以讓土耳其批準其加入北約。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我們愿意支持瑞典加入北約,但瑞典應該信守諾言。在斯德哥爾摩的大街上,我們仍然看到恐怖分子在肆意游蕩。
在外界看來,這是埃爾多安又一次將“瑞典‘入約’”與“土耳其‘入盟’”掛鉤。
今年7月,北約維爾紐斯峰會上,被西方視為“瑞典‘入約’”最大阻礙的埃爾多安同意將《瑞典加入北約議定書》提交土耳其大國民議會。
與此同時,埃爾多安表示,讓土耳其支持瑞典加入北約的人和阻擋土耳其加入歐盟的人其實是同一批人。

當時,瑞典作出承諾,稱不支持被土耳其視為恐怖組織的庫爾德工人黨,并在土耳其入盟問題上給予一切可能的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正趕上土耳其大國民議會進入夏季休會直至今年10月。

記者:在10月休會結束后,你預計議會何時會對瑞典“入約”進行投票?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這是土耳其大國民議會議程的一部分,議會將根據自己的時間表進行審議。提案將由議員們投票表決。

記者:讓我們直白一點,我沒有聽到你承諾議會將很快采取行動。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當然,要想實現這一點,瑞典需要信守承諾。
有分析認為,隨著土耳其的“入盟”之路受阻,瑞典“入約”問題也成了埃爾多安手中的一張“王牌”。
9月10日,慕尼黑車展閉幕,41%的參展商來自亞洲,讓本屆車展被德國媒體稱為“最不德國的”慕尼黑車展。

11日,歐盟委員會發(fā)布經濟預測報告,今年德國經濟將同比萎縮0.4%。英國《經濟學人》雜志驚呼:“德國會再次成為歐洲病人嗎?”
作為歐洲最大經濟體,德國一直被視為歐洲經濟引擎,如今引擎動力不足,也反映出歐洲經濟復蘇的困境。
歐洲政治分析人士指出,歐洲追隨美國對俄羅斯實施多輪制裁,導致自身經濟持續(xù)遭到反噬,能源價格飆升,企業(yè)遭受巨大損失。

歐洲議會議員 米克·華萊士:我們愈發(fā)扮演從屬的角色,為美國的利益服務。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不符合歐盟利益,也不符合歐洲人民的利益。
在半島電視臺看來,這讓埃爾多安逐漸意識到西方正處于衰落狀態(tài),新的多極化趨勢正在出現,而這為土耳其在新秩序中成為具有影響力的角色提供了機會。
土耳其處于里海、中東和東地中海三方天然氣運輸的樞紐位置。
據俄羅斯衛(wèi)星通訊社本月初的報道,土方正與俄方討論在伊斯坦布爾建立天然氣中心的計劃,建成后,將向歐洲和世界各地運輸能源,目標是讓土耳其成為地區(qū)乃至全球能源中心。
這與G20峰會上,西方拉攏印度等國計劃建設一條繞過土耳其的所謂“印歐經濟走廊”形成鮮明對比。
9月19日,埃爾多安還對美國公共廣播公司說出這樣一番話。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俄羅斯恰好是我們最近的鄰居之一,我沒有理由不信任他們。如果西方是可靠的,俄羅斯也同樣可靠。50年來,歐盟一直讓我們在門口等待。此時此刻,我信任俄羅斯不亞于信任西方。
“像信任西方一樣信任俄羅斯”,埃爾多安的表態(tài)迅速登上西方各大媒體。
有分析認為,如今土耳其與歐盟關系緊張的背后,既有土耳其和歐盟之間的一系列矛盾,也有美國對土耳其的制裁威脅。
9月14日,美國對150多個涉嫌幫助俄羅斯規(guī)避制裁的實體和個人實施制裁,其中就包括土耳其的企業(yè)和個人。
在美國政府看來,這些實體的行為,等于幫助俄羅斯規(guī)避制裁。

如今,埃爾多安特意強調俄羅斯的重要性,無疑也是對美國“施壓”。
而在英國《衛(wèi)報》看來,埃爾多安此舉也是他作為“雙面蘇丹”走出的一步“狠棋”。
自2002年埃爾多安領導的正義與發(fā)展黨上臺執(zhí)政以來,土耳其就開始了以“戰(zhàn)略縱深主義”作為外交基石的身份重塑,由凱末爾主義推崇的全面西化、脫亞入歐逐漸轉為“東西并重”,發(fā)展與東方國家的關系,構建東西平衡的外交局面。
這種變化趨勢在2016年后尤為明顯。
2016年7月,土耳其發(fā)生未遂政變,土政府指責居住在美國的土耳其宗教人士居倫是政變主謀,但美方拒絕引渡居倫,卡塔爾半島電視臺將這起事件視為土耳其與西方關系走向緊張的一個轉折點。

土耳其歐盟事務部前部長 艾格曼·巴基斯:歐盟不但沒有幫助土耳其這個潛在的成員國,反而譴責土耳其所采取的維護國家穩(wěn)定的舉措。
值得一提的是,據《莫斯科時報》報道,當時,是俄軍方根據在敘利亞拉塔基亞截獲的電報,獲悉了這起政變密謀,并通報給了土耳其情報部門。

未遂政變風波平息不到一個月后,埃爾多安親自訪問莫斯科,與普京握手互致問候的瞬間,被媒體爭相拍照。
2015年11月24日,土耳其曾在土敘邊境擊落俄羅斯蘇-24戰(zhàn)機,兩國關系急轉直下。而此次兩國領導人的握手,則被外界視為雙方關系迅速融冰的標志。

2019年8月的莫斯科國際航天航空展覽會上,普京和埃爾多安又一同參觀SU-57戰(zhàn)機,還一起吃了冰激凌。
俄烏沖突爆發(fā)后,奉行平衡外交的土耳其進一步發(fā)揮中間人作用,促成俄烏雙方在伊斯坦布爾的面對面談判,斡旋達成了黑海糧食協(xié)議、戰(zhàn)俘交換協(xié)議。
分析人士強調,與以往不同的是,土耳其目前在經濟領域面臨巨大困境,因此在與美國和歐盟的對抗中,其可用于報復的經濟手段有限。盡管如此,土耳其掌握著黑海通往地中海的交通要道,這一戰(zhàn)略地位使其仍然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9月4日,俄土領導人在俄羅斯索契舉行會晤。

土耳其總統(tǒng) 埃爾多安:特別是,烏克蘭需要軟化其態(tài)度,以便能夠與俄羅斯共同采取措施。
9月22日,據俄羅斯衛(wèi)星通訊社網站報道,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認為,在糧食協(xié)議問題上,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態(tài)度是錯誤的,不能忽視俄羅斯的要求。
美國安全與戰(zhàn)略研究中心分析認為,地緣政治因素賦予了土耳其更大的外交靈活性,土耳其需要保持與西方的聯(lián)系,以增強自身的政治影響力,同時也需要與俄羅斯保持良好關系,并憑借這一點在與西方博弈時擁有更多籌碼。
半島電視臺則認為,埃爾多安早已經意識到,土耳其的“入盟”之路不會一帆風順,甚至未必會取得成功,但只要將“入盟”問題擺到談判桌上,就可能使土耳其獲得更多的利益。

土耳其有諺語稱:“土耳其人除了土耳其人之外沒有朋友”。幾十年來,土耳其和歐盟之間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雙方各有進退,卻從未達成過完全一致。
在半島電視臺看來,正式結束“入盟”談判,并不符合土歐雙方的最佳利益。那么,這道“入盟”難題究竟該怎么解?或許真如德國之聲所給出的答案:博弈仍將繼續(xù)。
(來源:央視新聞客戶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