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樹與“隆冬”
■何 波 華 山

徐金鑫繪
“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一定讓父親的英魂得到安息。”退休后,朱隆冬加快尋親步伐,數(shù)次北上南下尋訪父親朱德佑生前的老部隊、老戰(zhàn)友及相關(guān)烈士后代。
今年年初,在株洲軍分區(qū)、株洲市退役軍人事務(wù)局及當?shù)刂驹刚叩葞椭?,朱隆冬查詢到父親可能遷葬到朝鮮魚隱山附近的金華郡九峰里志愿軍烈士陵園。朱隆冬一度趕到丹東鴨綠江大橋,想去朝鮮祭奠父親。但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行程暫停,朱隆冬只能默默地從鴨綠江里灌了一瓶水帶回老家。
從丹東返回時,朱隆冬在沈陽志愿軍烈士陵園那面刻有19萬多名烈士的英名墻上,終于找到了父親的名字。他撫摸著父親的名字,嚎啕大哭。那是朱隆冬第一次找到能夠祭拜父親的地方。
1969年朱隆冬從技校畢業(yè)后,參軍去了遼寧。隨接兵干部開往東北的路上,朱隆冬想起了父親。“父親當年走的也是這條路嗎?”在部隊,朱隆冬積極上進,勤學(xué)苦練,多次被記功授獎。1973年,朱隆冬退伍后,到株洲機務(wù)段工作。兒子18歲時那年,朱隆冬又把兒子也送進了部隊。
朱隆冬用這樣的方式,一次又一次觸碰那個叫“父親”的生命痕跡。如今將近70歲的他,從未見過父親,唯一與父親的聯(lián)系是父親走前種下的那棵板栗樹以及父親為他起的“朱隆冬”這個名字。
1951年,父親朱德佑與同村的朱德武、朱德旺等人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部隊開赴東北邊境前,父親和母親何春嬌在院里種了一棵板栗樹。
當時,母親已經(jīng)懷孕,她日夜盼望父親回來,一家三口能夠團圓。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里,朱隆冬出生了。聽說祖國慰問團將赴朝鮮慰問志愿軍,母親托人給父親捎去口信,請父親為兒子取個名字。
1953年5月,為了盡快促成停戰(zhàn)談判,志愿軍發(fā)起夏季反擊戰(zhàn)役,父親所在的部隊負責(zé)攻下魚隱山。當時,戰(zhàn)斗異常激烈,敵我雙方反復(fù)爭奪,巖石被炸成黑粉,山頭幾乎被削平,陣地上到處是濃煙、焦土,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火藥味……最終,魚隱山陣地被勝利攻下,而父親和朱德武等志愿軍戰(zhàn)士獻出了生命。當年7月27日,《朝鮮停戰(zhàn)協(xié)定》簽訂。
一開始,部隊的指導(dǎo)員以父親的名義寄來書信,隨信寄來的還有20元錢。母親覺察到不對勁,開始四處打聽父親的下落。后來,有關(guān)部門上門告知父親犧牲的消息,并送來父親的遺物:一本沾血的筆記本,里面夾著一封信。其實,那不能算作信,只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紙條,上面寫著:“春嬌,我們要出發(fā)了,去哪里還不知道,甭?lián)奈摇α?,我給兒子取名叫‘隆冬’……要是我回不來,讓他長大后當兵……”
看完信后,母親口吐鮮血,一頭倒在炕上起不來了。
戰(zhàn)后,與父親同在一個連隊的戰(zhàn)友朱德旺退伍返鄉(xiāng)。聽他說,父親重傷倒地后,面對蜂擁而上的敵軍,毫不猶豫地再次沖向敵人……朱德旺說,他至死都無法忘記朱德佑撲向敵人的那一瞬間。
父親走后,母親總呆呆地一個人對著板栗樹說話。
院里的板栗樹漸漸長大,朱隆冬以前常躲在樹的后面玩耍。再后來,板栗樹已經(jīng)長得很高了。年少的朱隆冬心里明白,這棵板栗樹是父母合栽的,看著它,就像看到了父親和母親。
從丹東回來后,朱隆冬將鴨綠江水灑到母親墳上。后來,他在板栗樹下坐了很久,也像母親當年一樣,對著板栗樹說了很久的話。
朱隆冬知道,60多年前長眠異國的父親,一定也在遠方看著他。等合適時候,朱隆冬想趕赴魚隱山下父親的安息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