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海網(wǎng)1月14日訊 據(jù)福建日報報道 莆田城里古有“九頭十八巷”之說,九頭中有井頭,十八巷中有方巷和岐山巷。以井頭為中心,往東是岐山巷,往西是方巷。
年少時,為上學(xué)曾在岐山巷烏瓦租住半年,那是一條像老鼠尾巴的細(xì)而長的小巷,從城中直通東郊農(nóng)村,每天清晨挑粗(糞水)出城的農(nóng)婦絡(luò)繹不絕,天一黑卻安靜得可怕,尤其深夜,傳來單調(diào)、神秘的“咯……咯咯”敲更聲,有種恐怖感。
井頭往西的方巷寬大多了,也熱鬧多了,兩邊還建有相當(dāng)規(guī)模的大厝,讓人想象曾經(jīng)有過的輝煌。揣想有過的輝煌還真有過,唐宋兩朝這里可以說是莆田城里最為繁華富貴、人氣最旺的坊巷了。
方巷原不叫方巷,而稱刺桐巷。明代周瑛、黃仲昭《重刊興化府志》云:“方巷,舊名刺桐巷。”刺桐巷之得名是因為唐補闕翁乾度曾居于此,并種植刺桐花的緣故。乾度有子六人,皆中進(jìn)士,且長子與三子同榜,三子與六子同榜,四子與六子同榜,可以想象當(dāng)年在這條刺桐巷里是怎樣一種熱鬧景象。
五代時,留從效重筑泉州城,城四周種植刺桐,人呼泉城為刺桐城,并有詩詠之,“仿佛三株植世間,風(fēng)光滿布赤城間”“海曲春深滿郡霞,越人多種刺桐花”,成為刺桐佳話。唐時,莆田已有以刺桐命名的刺桐巷、刺桐村,徐寅《昔游》云:“昔游紅杏苑,今隱刺桐村。”無論是村,無論是巷,花開季節(jié)燦若紅霞,給人間增添多少春天的氣息,尤其在這條刺桐巷里,官宦人家的富貴氣和滿樹繁花的火紅喜氣交融在一起,豈是一般街巷所可比擬的。
落戶刺桐巷的多為名門望族。唐時潁川人士陳邁,“武德初令莆田,始家刺桐巷”。陳邁七世孫陳嶠有兄弟九人,“弱冠能文,與許龜圖、黃彥修居莆北巖精舍五年,復(fù)居北平山讀書,僖宗光啟三年(887年)登禮部上第”。陳邁后代已移居今西天尾之澄諸,陳嶠雖已搬離刺桐巷,卻是從刺桐巷遷出來的,其親戚應(yīng)有留居刺桐巷者。陳嶠善為文,有一故事說其年近八十還娶一妻,清梁章鉅《歸田瑣記》卷三云:“陳嶠暮年,僅獲一名還閩,近八十,以身后無依,強娶儒家女。合巹之夕,文士悉賦催妝詩,咸有生荑之諷。嶠亦自成一章,其末云:‘彭祖尚聞年八百,陳郎猶是小孩兒。’”大概是好事者的傳說而已。陳嶠是有后裔的,后裔如陳動之、陳說之兄弟,同年登第,俱官至秘書丞。
刺桐巷里還住著一戶九牧林的后代,劉克莊說:“林氏舊居朱紫坊,先世仕當(dāng)靖康、炎、紹間,有抗節(jié)死虜庭者,有罵賊死兵變者,有為柱史而不屈于時宰者。”朱紫坊在刺桐巷,劉克莊說“林氏舊居朱紫坊”者指林沖之這一支,林沖之,宋哲宗年間進(jìn)士,欽宗靖康元年(1126年)與陳過庭一起使金,兩人同時被拘執(zhí),逼降,林沖之不屈,又逼仕偽齊,又不屈,徙上京,幽閉佛寺十余年。病危,對同難者說:“某年七十二,持忠入地?zé)o所恨,恨國仇未復(fù)耳?”南向一慟而絕。林霆,沖之從子,沖之被命使金,林霆三次上書請代往,不報,他還鄉(xiāng)不仕。紹興中,秦檜因與霆有同學(xué)之誼,封他刪定官,他對檜曰:“公何忍置二帝萬里外,博一相公耶?”檜震怒,不得官。林氏一門以忠義傳家,名垂青史,給刺桐巷里的刺桐花涂上了一層忠烈的濃重色彩。
方氏是兩宋時期莆田最大的望族巨姓,劉克莊多次寫到“莆巨姓,推方氏”。方大琮云:“合天下之諸方,不如莆田之盛;合莆之諸方,不如長官之盛,枝葉繁衍,冠冕輝映。”方廷范于唐昭宗時知溫州固安府,歷官福建尤溪、古田、長樂三縣長官,于是卜居莆田刺桐巷,成為莆田方氏始祖。由于方氏家族的入住,刺桐巷改名方巷。方廷范有子六人,皆榮登進(jìn)士,從北宋到南宋方氏一門一直以科舉入仕為主,子孫彬彬輩出,聯(lián)翩高第。
方信孺與劉克莊既是同鄉(xiāng)又是好友,主張抗金,以使金不屈著名,但一生未受重用,屢遭黜降,年僅四十六歲?!镀翁锔尽房偨Y(jié)其一生云:“信孺性豪爽,揮金如糞土,所至賓客滿其后車。使北時,年才三十。既齟齬歸,營居室?guī)r竇,自放于詩酒。后貲用竭,賓客益落,信孺尋亦死矣。”劉克莊視方信孺為平生知己,志趣相投,《沁園春·夢孚若》詞寫下了他們共同的抱負(fù)和報國無門的悲哀,“嘆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披衣起,但凄涼感舊,慷慨生哀”。
從刺桐巷走出來的方廷范子孫中還應(yīng)記一筆的是藏書之富,方氏是江南文獻(xiàn)收藏大家,如著名的藏書樓名“萬卷樓”,儲書千二百笥,方信孺父親方崧卿藏書四萬卷。歷史學(xué)家鄭樵家貧,無力購書,到處借書讀,常去的就有方家藏書樓。晚宋大收藏家陳振孫從莆田搜羅走大量書籍,方氏藏書占了很大一部分。周密是陳振孫的同時代人,又是同鄉(xiāng),曾說:“近年惟直齋陳氏書最多,蓋嘗仕于莆,傳錄夾漈鄭氏、方氏、林氏舊書,至五萬一千一百八十余卷。”方氏藏書之富于此可知,宋代莆田文化之發(fā)達(dá)也于此可知。
1000多年過去了,岐山巷臨近井頭一段已蓋了連片高樓,方巷則古巷猶存,風(fēng)物依舊,只不見曾經(jīng)云蒸霞蔚的刺桐花了。方巷承載著燦爛的歷史重負(fù),走出歷史,鑄造新的輝煌,步伐不免會沉重許多。
